无数黑影好似从地底而来缠住了洛宛沚的手臂,于是她便无法握紧手上的长剑;缠住了她的双腿,于是她便无法前行一步;缠住了她的眼睛,于是她便看不清四周的一切。
腾升的黑气越来越重,逐渐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她寸步难行,那种阴冷潮湿的感觉甚至好像要就此顺着毛孔钻入皮肉之中。
【你狼心狗肺!】
【你杀人如麻!】
【你不得好死!】
【洛宛沚,你不得好死!】
无数恍若魑魅魍魉的声响忽远忽近,像是从遥远的天际而来,又像是近在咫尺。从阴影之中有无数冤魂涌出,已然看不出身份性别年龄又或者是样貌,他们只是将洛宛沚紧紧缠绕在其中,不断地喊着。
【你不得好死!】
【你不得好死!】
黑气涌出的越来越多,天际也像是被沾染了一般变得逐渐黏稠,站在两端的大城主和二城主齐齐皱起了眉头。这一招画地为牢只不过是召唤出了阵法,而其中所诞生的冤魂全都源自于处于阵法之中的那个人,杀的人越多就越是汹涌。阵法会将死去的冤魂提炼而出,足以成为困扰阵中人的心魔。
但问题是,这也太多了。
已经看不见身影被包裹在其中的洛宛沚仿佛已经化作了影子,越来越多的黑影飘荡而出,阵法的范围也越来越大,直到——
“糟了,快松手!”
大城主有些惊慌地喊着,只可惜他这话说得有些晚,在他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赤鬼后退一步,就看到整个天色大变,原本青白的天空此刻化作了一片猩红之色,游动的云层恍若晃动的血液,每一次都令人头晕眼花,精神错乱;原本铺满了雪花的地面此刻是一片黏稠的血海,血色蔓延至天边,水天一线,倒也真是无法分出边界到底在什么地方。
“轰隆隆——”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沉闷的雷声响起,恍若一把大锤重重击鼓上耳膜,震得人两眼昏花。
“怎么会这样?”二城主被惊骇的无以复加,大城主倒是还维持了淡定,只是露出了有些难以置信的神色。
所有的禁术都会带来一定的副作用,有的作用在施法者身上,有的作用在被使用者身上,但不管怎么样都会有副作用就是的了。
也正是因为这些副作用所以禁术才会是禁术,而越是被列入书册里明令禁止被使用的那些禁术所造成的副作用也是越大的——这点和其他禁术不一样,九界中很多伤天害理的招数不一定会被列入违禁,但那些很容易造成反噬的招数却一定会成为禁术。
而画地为牢就是最典型的禁术之一,它能够拘留和束缚灵魂,但所有作用在灵魂上的招数都是灵魂力的拼搏。一般来说一个人再厉害灵魂力也最多是他人的一倍多,两人加上禁术依旧能够在掌控范围之内,但九界中还有一个定律,那边是所有的能力一旦超出两倍之上——
那反噬的结果可以说是效果拔群。
“糟了,怎么会……”大城主眉头拧成了麻花,但此刻已经由不得他做什么,就算是现在把这个阵法撤了也已经无法挽回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类的灵魂力竟然会如此强大,此刻扭曲的虚幻世界并非是什么精神世界,而是一个人所杀的所有凝结而成的血海。
越是血色滔天越是杀孽深重,就算在极地他也从未见过有如此杀气深沉的,别说人类,就算是天生捕猎其他生物的妖族也没有这么可怕的。
他越是觉得心跳如鼓,要是早知道这个人类的灵魂力是如此强大,一开始他就不会蠢到用这个招数。他们的等级明明超出这个人类许多,直接动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现在事情已然成既定,时光不能倒流,他只能被裹挟着栽入了洛宛沚的世界之中。
“轰隆隆——”
雷声越来越大,漫天的血水翻腾不休,遮天蔽日让整个世界看起来仿佛颠倒一般。地面开始软化成为了血海,无数白骨从血海中伸出手,残破的肢体和眼球漂浮在海面之上,耳边尽是无数嚎叫嘶鸣,那些不像是人类的声音,从破碎的喉咙之中溢出,像是幽魂一般纠缠不休。
【你怎么不去死,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拐跑了圣女罪该万死!杀了她,杀了她!】
【滥杀无辜,罪孽深重,不得好死!】
赤鬼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快要炸开了,因为站的太近所以他也被卷入了其中,就算他明白这只是一种视觉冲击他本人其实依旧站在大街上,但尽管如此在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他却依旧无法保持理智。
无数破烂不堪的躯体漂浮在血海之中,它们拼命地向着中心而去,在那里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见一双通红到像是能滴出血一样的眼睛。
“真是……吵死了。”
她突然开口,嗓音平静,但那些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幽魂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样立刻就纷纷掉头就跑,跑得太急胳膊或者是脖子断裂了也完全顾不上,就这样急匆匆像是逃命一般纷纷远离。
赤鬼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感觉身上一阵冷意,他扭头就正好对上了洛宛沚的眼睛,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
“擅自闯进别人的世界可不是一件礼貌的事情。”原本已经理智全无的洛宛沚在此刻好像恢复了清醒,她这么说着一边向着大城主和二城主走了过去:“既然你们这么想召集我创造出来的那些冤魂,不如就成为它们,嗯?怎么样?”
“不,我只是……”
无数幽魂在海中不断地浮浮沉沉掀起了滔天巨浪,大城主已经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他只能勉强浮出水面呼吸,一边不断地试图冲着洛宛沚说些什么:“这事和我无关,我根本就没有做什么……”
“滚出去!”
洛宛沚的声音突然拔高,随着她的声音整个世界像是沸腾了一般,海面乍起无数巨浪,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浓烈到令人窒息,那些若有若无呢喃着的冤屈之音突然像是惊雷一般炸开,瞬息强烈的声响简直就是噪音,赤鬼只感觉耳膜一阵剧痛,他跌跌撞撞地后退两步,还未来得及做什么眼前突然一片煞白——
一个晃神四周的风景再次变得清晰起来,耳膜依旧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地抚上眉心,突然注意到眼前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一袭红衣翩翩,像是飞舞着的蝴蝶羽翼,一头黑发如瀑倾落,散开在红衣之上。红与黑深沉而艳丽,冲撞出激烈的色彩。
大城主和二城主此刻都昏倒在地,看起来像是脱力了一般一动不动,只能从还在微微起伏的胸口看得出尚且活着。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红衣男人正抱着洛宛沚,刚刚还大杀四方的洛宛沚此刻已经陷入了昏睡之中,应该是在刚刚陷入精神世界的时候被偷袭所导致的昏迷。
“你是……”赤鬼先是一愣,瞳孔紧缩:“你怎么会在这里?”
红衣男人看也没看他一眼,一转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留下依旧昏倒在地的两位城主,以及忧心忡忡不知所措的赤鬼。
-
头很痛。
非常非常的痛。
整个大脑像是被搅和到了一起,所有的神经全都打了蝴蝶结一般,太阳穴沉闷地跳动着,整个头部像是压迫着脖颈,让身子都无法承受这种逼迫。
在吃了药之后的所有记忆全都混合在了一起堆积成了大片的色块,无数猩红和白色的雪花混合在一起,像是把无数颜料扔进了桶中搅拌,最终出来的是一片混沌。
洛宛沚慢慢睁开眼睛,首先入目的是一片漆黑,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失明了,不过随即隔着窗帘模糊投入的夜色让她意识到现在应该是夜晚。
不过,这里是什么地方?
皱着眉头仔细地回想之前的事情,斗兽场,之后应该是大城主和二城主来了,然后他们好像对自己使用了什么阵法,最后……
“卡啦”
她的动作突然顿住了,冰冷的触感袭上手腕,像是突然触碰到了雪花一样,但那东西坚硬而且带着独属于金属的寒意。
她立刻就坐了起来,而在坐起来的那一刻脖颈上也传来了束缚的触感,她下意识地伸手,就听到了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
这是……
洛宛沚有些不可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脖颈,在判断出那是什么后她立刻翻身下床——她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躺在这里——在落地的那一刻又注意到自己的脚腕上也有着同样的束缚。
“刷——”
窗帘被她猛地拉开,夜色顿时从窗外洒入,雪地纯白,让整个夜晚都显得皎洁。
也让她看清楚了自己身上带着的都是些什么。
手腕脚腕还有专门给奴隶戴着的用于束缚灵气的项圈,所有的铁链集中在床的位置。她比划了一下,差不多正好是整个房间的范围,除此之外就不能再去任何地方了。
她几乎是呆愣了几秒,然后下意识地摸索自己的身上,果不其然,所有的空间项链或者是空间戒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白珩给自己绑在手腕上的树枝和人鱼送给自己的言灵手链依旧还在,看来这两个东西那个把自己关在这里的人并不能拿下来。
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所有的一切全都消失的干干净净,甚至连衣服都不是她自己的,感觉简直像是穿越了一样。
她皱起了眉头,在沉默了片刻后开始转身在这个屋子里转悠起来。
这个屋子的布置总体来说还算是比较完善,有床有桌子有书柜有板凳,因为现在完全没有灵气的缘故她也不好弄出什么光亮,只能凭借窗外的雪色勉强判断出书柜上的书好像都是她喜欢看的类型,如果有灯的话她估计还能看个一段时间。
书柜里满满当当,桌子上也应有尽有,各种大小的毛笔还有纸张全都有。洛宛沚拉开柜子,里面放着一些书卷和卷轴,因为现在太暗了她就没有去看那是什么。
除了这些以外这个屋子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了,不过这个屋子本来也不大,这几个东西就让这里变得满满当当。
在将周围都看了一圈后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张床上,被褥柔软,枕头也十分适合,就是总有什么地方感觉看起来怪怪的。
估计还是因为她身上这些束缚的缘故。
除了这些以外就只剩下西边的一扇门,以及床头旁的一扇小门。大门她一眼就看到了,不过小门是在她摸索床头的时候才看到的,而且因为好像有着阵法的加持,她并不能打开这扇门。
……这扇小门总给她非常不好的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不管怎么样她的直觉是从来没有出错过的,还是不要靠近这个地方比较好。
就在洛宛沚上上下下摸索着有没有什么其他东西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皮革敲击在好似是木质的地面上传来了有些沉闷的声响,但都是修灵者走路基本上是可以不出声音的,这样不急不慢徐徐缓缓的脚步声,怎么看都像是故意在给人增添心理压力一般。
“吱呀——”
门推开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但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还是显得有些突兀,随着门的推开带起了一阵风,带着些许冷意的风夹杂着食物的香气涌入,而除此之外还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涌入,混合在风雪之中,带起了一阵凉意。
洛宛沚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立在那里。
“看到我你好像很惊讶?”
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缱绻的笑意响起,来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起来极其温柔。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看起来就和从前很多时候一样,哪怕在这种时候依旧一如既往,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改变。
“小洛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