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
只有在圣女出现,才能带领妖族走向繁荣。
——也可能是毁灭。
妖族一直都有这样的预言,好像是从几千年前就已经开始,那个时候妖族刚刚被诅咒,成为了永远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的种族,而就在那不久之后突然就诞生了这样的预言。
谁也不知道这预言到底是真是假,毕竟那个时候甚至都没有“妖族”这个概念,而这个预言到底是谁提出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到至今为止依旧没有一个具体的说法。甚至有很多妖族认为这只不过是为了巩固当时妖族的一个流言罢了。但在那个时候就连妖族都还没有,又何必提出这样的预言?
谁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但神相知道,这一定是假的。
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就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荒诞的世界。明明只不过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但她的脑中却瞬间涌入了妖族几千年来的历史,脑神经像是要被撕裂一样,她疼的几乎要在地上打滚,抱着自己的脑袋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意识终于回笼的时候,她看眼前的世界依旧有些恍惚。而在她抬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面前还站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有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在这样的黑暗之中看起来简直像是在闪闪发光。他的脸上带着一副银色的面具,面具遮住了他半张脸庞,只露出了因为长时间见不到太阳而显得有些苍白的下颚。
而在这样的黑暗之中,她可以看见那个男人隐藏在面具之后紫色的眼眸,几乎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感觉到一种危险。那种危险掺杂着血的气味让她下意识就感觉但害怕,但脑中刚刚传承给她的记忆告诉她,眼前这个人是妖族的妖皇,算是她的属下,是她可以信任的人。
但是她只觉得害怕,不仅仅是对面前这个被称为妖皇的男人,更多的还是因为这一切。
这里到处都是漆黑一片,这种黑暗打心底让她觉得恐惧。她讨厌这种暗无天地的黑暗,尽管这种黑暗并不会对她的视觉造成什么影响,但她就是不喜欢。
在最开始的时候她甚至感到很是迷茫,明明这周围所有的人都算得上是她的子民,按道理来说她应该要振作起来带领妖族重新走向繁华,但在面对那些妖族的时候,她心里竟然只有害怕,在那个叫南风河的妖皇让她杀人的时候,她甚至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样,那个时候她的脑中只有属于妖族的一切,所以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有问题的。作为妖族的圣女,她是妖族里唯一一个能够接触到阳光而且不受到任何伤害的,她非常喜欢太阳,也很喜欢阳光,所以希望其他的妖族也能够感受到。但如果让她去制定那些计划,去伤害独角兽,去杀死那些人类,她确实无论如何也无法下手。
其实她是知道该怎么做的,但她一直都在装傻,装作像一个真正的刚出生的孩子那样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她最开始甚至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南风河,但每次看到他那双紫色的眼睛时,她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如果自己真的说了的话,他说不定会杀死自己。
这个想法一直在她的脑中徘徊,导致她甚至不敢和南风河对上视线,就怕他能够从自己的眼睛中看出自己的想法,这并不是她杞人忧天,而是这个南风河就是如此令她感到恐惧。
终于在最后她找到一个机会从妖族跑了出来,在离开了妖族之后她顿时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有趣,人类的社会让她感觉眼花缭乱,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而充满希望。
其实她是有负罪感的,她明明是妖族的圣女,但却没有为妖族做出任何事情。她甚至希望自己就只是一个普通人,希望妖族能够忘记自己的存在,反正她也没有任何用处,就这样让她隐姓埋名的离开,是不是可以一直这样呢?
虽然脑中是这么想的,但她还没有天真到这种程度。圣女跑了,不管怎么样都应该抓回来,哪怕是直接杀死,也不能让她流落在外,因为她是妖族的圣女,只要一天是,就一辈子是。她知道妖族的所有事情,尽管她能够保证自己一句也不会说出去,但这世界上最讲诚信的,还是只有死人。
其实她也想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生活在人类社会之中,反正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得出他就是妖族。说来也奇怪,其他所有的妖族都是发色浅眸色深,但只有她拥有和人类一样的黑发黑眸,再加上她可以自由的在阳光下行走,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人类。
妖族的圣女竟然是人类,这还真是奇怪,但仔细说起来好像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妖族最开始就是人类。
不过很显然她并没有就这样隐姓埋名地过下去,外面的世界实在是有太多精彩的东西,她对所有的事情都感到好奇,所以就不停的在去尝试,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被埋没呢?
于是最终学院邀请她过去当老师,按道理来说她应该是拒绝的,毕竟她不应该出现在那么多人的面前,越是让自己的曝光度增加,越就容易出事。
可这一晚上的辗转反侧之后,她还是答应了。
她实在是太向往学院里的生活了,但因为不敢去进行那些测试所以一直都没能如愿,现在终于有一个可以进入学院的机会,尽管不是作为学生,而是老师,但不管怎么样,也算是可以到学院里去了。
她实在是太希望能够有这样的一个机会,所以最终她还是答应。
只不过是教一个班而已,反正那些重大场合她也就不出席,只要这样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吧?
而且说实话这么久那些妖族都没有任何消息,说不定他们真的已经放弃她了?因为他实在是太没有用,所以大家都觉得她不是圣女?
脑中想着各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她最终还是决定成为一位老师。
“大家好,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老师,你们可以叫我神相!”
这真是一个有些奇怪的名字,最起码在她的认知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类会叫这样的名字,但实在是有些过于顺口,以至于直接就把自己的真实名字告诉给了别人。说出去的话不可能收回,于是她就继续顶着这个名字过了下去,也还好周围人并没有对她的名字有什么异议,因此她能够继续生活。
在人类世界中的生活真是有趣,每天都能发生不同的事情,尤其是她现在这个班上的那些学生,每天都能给她带来新的惊喜。虽然只有十几个学生,但她觉得这十几个人可比其他班那些几十个人加起来都要厉害,不论别人怎么看,反正她就是这么觉得。
而那些人类也都非常有意思,像是说话总是不超过五个字的云竹,听说他是太阳神殿的圣子,而她也曾经见过太阳神殿的圣女,那还真是一个和她完全不一样的人,在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神相就立刻意识到为什么云帆在妖族中的人气这么高。
而除此之外,班上的那些学生也一个比一个要有意思。总是蒙着脸不说话的叶桓,长得十分漂亮但总是阴沉着一张脸的归海鹤,听说是竹马关系好到经常互相拆台的且飞白和辰九,优雅而高冷的姬浮月,有一大堆追求者的苏城,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沈青钧,和任何人都能相处的很好的洛宛沚,总是一本正经十分认真的陈勉,还有……
宋西北。
每次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总会让她感觉晕眩,其实最开始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学生,因为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十分新奇的,她不可能把注意力专注在某一件事情上,也因此不会单独注意到某一个人。
但宋西北就这样直接闯入了她的世界,最开始她还单纯的只是认为这个学生很喜欢她这个老师,后来才发现原来这种喜欢,并不是她理解的那个喜欢。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孩子呢?
其实正常来算的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岁,毕竟她只出生了不到几年,但她拥有整个妖族几千年的记忆,所以她到底算是几千岁还是几岁,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是不可能和任何人类有什么关系的,因为她是妖族的圣女,与其一辈子都活在心惊胆战之中,那还不如就这样孤独终老。
于是她非常干脆地拒绝了宋西北的告白,之后就一直躲着所有的学生,以至于在比赛开始的时候都没有去观看,一直都一个人待在家里。
那段时间她一直在思考,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她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所以才来到学院里当老师。但实际上她这种做法不但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而且对那些学生也是非常不负责任的,她不可能像其他那些老师一样天天陪伴在学生身边,因为她担心自己被妖族的人发现。想想她好像一直都在逃避自己的责任,是圣女的时候如此,现在成了老师还是这样。
她是不是根本就不应该这样融入人类的社会?她是不是应该就只找一个地方躲起来,然后一辈子都不与任何人见面?
可如果真的这样的话,她离开妖族又有什么意义呢?只不过是能站在太阳底下,但在妖族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人限制她的行动。
其实,她也是非常喜欢妖族的,不仅仅是因为那里是她诞生的地方,也不是因为脑中那些属于妖族的记忆,而是因为身边的那些妖族,真的都非常好。
不论是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小姑娘,还是那一群总是想偷懒的属下,每次看到南风河一脸无奈地批准他们假期的时候,神相就总是有一种忍不住想要笑的冲动。
南风河这家伙,总是一副非常神秘的样子,就算在妖族也不愿意摘下脸上的面具,但在面对自己的那些属下时却总是会有些哭笑不得,他从来不会伤害妖族,最多就是呵斥他们几句,也就导致他这个妖皇当的真是毫无尊严。
南风河明明是这样的平易近人,妖族里的所有人都喜欢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依旧感觉他十分危险,就好像他永远都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其他人一样,神相总是觉得他会做出非常可怕的事情——至于可怕的事情到底什么,这种想法又是从何而来,她直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
在彻夜深思熟虑之后,最终神相选择离开。如今整个世界已经变得越来越混乱,这背后到底有没有妖族在推波助澜?可能是有的,也可能没有,但不管怎么样,她已经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神相能感觉得到,最近一直有属于妖族的气息在附近环绕,到底只是因为闻到了混乱的气息所以追随而来,还是因为已经找到了她的下落?她不清楚,她也不敢去赌,一旦被找到属于她的下场绝对不会好看。
在私下里给云竹还有绮罗写了一封辞职信后,那个晚上神相收拾好了包裹就准备离开。她环视着四周,这是他熟悉的房间,而窗外依旧是不变的景色,她曾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度过了非常愉快的时光。
而现在,她不得不离开这里了。
“东西都收拾好这么长时间了,却还一直在这里不走,真的就如此怀念这里吗?人类社会就这么让你喜欢,而妖族,就让你想要逃离?”
漫不经心轻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一瞬间像是在她的世界投下了原子弹。神相猛地回头,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幻化的黑色长发在风中轻轻飞舞,紫色的眸子也暂时成了一片漆黑,蓝色的衣衫带起了白色的波纹,像是海面的波浪。
“既然你无法下定决心,那就让本座来替你决定。”
“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