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将是一场记录史册的夺权战争。
强行稳下被撞得七零八落的意识,神千落眉头紧蹙,在尝试解析入侵神志的精神污染。
不过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门路和能量流向,可猝不及防失去神力,却是提不起丝毫解除负面影响的力量。
这可如何是好……
持续的疼就像在脑阔中硬塞了一口梵钟,持续产生要将人撕开的尖锐痛感。
侧脸止不住地滑落一滴冷汗,男孩半眯着金瞳,衣衫从肩头稍稍滑落,扶着洞窟冰冷的石壁缓缓前行。
他应去寻找心腹破局,而眷属们早已被自己派去执行机密任务,为除尽弟妹的党羽。
对方玩了一手同归于尽。
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只为换得兄长的落网。
毕竟无论何人皆可轻易料到,天理一脉的兄长大人纵横驰骋、天下莫敌,也正因他独步天下,所以过分自信,绝不为自己设防。
所以…
模模糊糊地走着,神千落竟微妙的想到,钟离先生似乎劝诫过他,树敌颇多、宣战天下,应当广纳贤才,否则无人可用也?
他似乎也劝诫过他,自诩卓绝、性情孤傲,不可大意轻敌,否则无人可信也?
他似乎还劝诫过自己,既天下皆敌,又自视甚高,则入无人料敌制胜之处境也?
指尖攥拳的动作一点点用力,男孩扶额喘息着,竟是沉默了。
待他解开这可恶的封印,报仇雪恨后的第一件事,必将是——
向钟离虚心求教,不要再那般自负了…
男孩前进的步伐一下子顿住了。
蓦然回眸时,从未如此失态的金瞳闪过一丝慌张。
一只、两只、三只……
以此刻涣散的意识甚至数不尽的杀手各展身手,以平日的自己甚至不屑于投以余光的实力,千里迢迢追杀而来。
“啧…”后退一步正欲撤离,神千落心头一跳猛地唤出竹箫,‘铿锵’一声几乎划出刺目火花的碰撞声紧随而至,震得他虎口一疼,双腿一软,武器好些飞出手,“呜!”
后方也有杀手。
第一次有武器在竹箫修长的流线上留下划痕,掌中的神器发出激烈愤怒的嗡鸣,似乎在询问神明为何不调动神力挡下进攻,被神千落毫无耐心地朝石壁上一磕:“别烦我。”
竹箫一秒安静下来。
缓缓后退抵住冰冷的石壁,神千落眼神微沉,呼吸的颤抖愈发难以压抑,疼得他几近说不出话。
按理说…
喘了口气抬起竹箫,男孩一点点压低身形,做出即将进攻的趋势。
他应当不剩下一丝神力…
已然形成包围圈的杀手们果然一秒警觉,面露恐惧后退一步。
而即便虎落平阳,神明积累已久的威压仍在。
无声无息地露出淡然的嗤笑,神千落眼底寒芒一闪,竹箫嗖然暴射而出——
“快防御!!”“小心!!——”
那么这一要素,便足以创造唯一一个脱身的机会。
不知何时探向身后的手拍上岩石,沉寂的厚重岩层竟凭空裂开轰然的豁口,唰地一瞬,吞没了男孩稚嫩的身影。
轰隆隆地合拢。
‘啪嗒’一声,竹箫在瞬息贯穿敌人的前一刹,摔落在地。
空气都安静了足足几秒。
“逃、走了?”“神千落逃了!?”
众人不知所措地对视一眼,神情从惶恐、到震惊,再到欣喜若狂的兴奋和腾腾杀意,“追他!”
“不可一世的神明逃走——说明他真的弹尽粮绝、走投无路了!”
·
“呼…哈……”
哪怕神力惨遭封印,少主大人可还剩下生而为神的天赋,岩元素感知力呢。
终是在最后一次瞬移甩开追杀,男孩精疲力尽地倒在云海之上,边混乱地呼吸,边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着。
更何况不日前,钟离曾教他精进了岩元素的掌控。失去神力的少主,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努力抬手,再次竭力调动起稀稀疏疏的神力,神千落疼得冷汗打湿了衣衫,总算将封印撞得松动了许多。
“没有同伴、少主大人也可以,凭自己的力量…解除危机……”
凌乱而毫无形象地倒在散了一地的衣衫中,男孩秀美的银发在云中熠熠,虚虚实实半掩在发丝下的金瞳再度倒映出天空的影子。
也生出了好些本性难移的自信和高傲。嘴角弯弯呆毛翘翘。
哼,不过是一时的疏忽罢了。神明这般强大,总会绝地反杀…
从腰腹一下子传来的疼痛就像幻觉,惊得男孩堪堪愣了一刹,耳畔布料飞起的声音炸响,就这么天旋地转,狠狠撞到地面,被揪起银发摁了下去。
“……放开!唔!”
惊怒交加的反抗动作也被四面八方伸来的大手拧住,眼角都疼得红晕了大片,神千落想要发怒挣扎,被粗糙的手一把扳过下巴,朝口中塞入了迷药。
疼得晕厥的视野也模模糊糊,年幼的神明竭力抗拒着,只觉得那双俯视又暴戾的眼神太过恶心黏腻。那几双紧紧捏住肢体的手带着发烫的热度和汗液。
只让他感到脏得作呕。
他一口咬碎了那人的手掌,锋锐的犬牙划过寒芒,神力愤怒爆发,下一秒,被再度一脚踹开了去。
疼…好疼……
好脏……恶心至极……
战栗地捂住揪心疼痛的小腹,神千落堪堪撑起身体,勉强维持住平衡,被踹得几近头昏眼花。
“细皮嫩肉的,这就是养尊处优的少主大人吗?”
“真人长得比画像乖多了啊!要不是时间来不及,这张脸…诶唷,兄弟们真想爽一爽~”
“别**上脑了,先干正事!援军快来了。”
他们…在说什么?
紧紧咬住下唇保持清醒,神千落勉强深呼一口气,甚至快要听不清对面半是嘲笑半是讥讽的调笑声了。
他只瞥见几只高高大大的神明走向自己的狞笑。
……是生来就因身份而备受尊崇的少主大人从未目睹的讥讽和阴毒。
摇摇晃晃地后退一步,男孩沉默地垂下头,指尖神力涌动的刹那,无法掌控的眩晕席卷脑海。
可区区几只卑微如蝼蚁的神……
早已按捺不住的烈火疯狂焚烧,从经脉深处传来山崩地裂的痛苦。
也配…
金色的眸瞳划过愤怒的光芒,神明嗤笑一声,唰然抬手,烈火爆裂。
与他神千落为敌?
灼烧一切的灵火顷刻就要以稚嫩身躯为核心,以经脉重伤为代价,一举点燃整片天空,将所有敌对的生灵吞噬焚尽,抹平少主一时的失误。
他本该如此。
本该拼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狠劲,突破封印,杀死敌人,并在援军赶到前,以神力抹除一身的狼狈。
本该强撑着极限的身体,冷笑着斩杀了所有背叛者,以最为从容威严的姿态,料理好一切,踏入华美的府邸。
本该在最后房门合拢,消失在众人视线的那一刻,狼狈滑坐在地,陷入孱弱的昏迷。
本该在难以言喻的噩梦中惊醒,凝望黝黑死寂的夜,蜷缩在星光下,颤抖着,咬紧牙关,翻出曾经最爱的抱枕,亲手目送着焚毁。
本该在一次次孤独的制高点,惊觉神明也会出现失误,惊觉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真心爱着少主,惊觉他其实还不够成熟稳重,惊觉自己总归……没能做到无所不能。
本该如此……
直到神千落恍惚抬眸,在咄咄逼人的敌人面前,在即将冲破封印恍若自焚的前一刹,被倏忽攥住了手腕,对上了那双金色的龙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