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衍在船舱内,仔细思考着无根生所说的那些话,他最主要思考的还是无根生所说的,扶龙术之中对于炁局和生命的论述。
道衍和尚姚广孝创建了扶龙术,他认为炁局的概念不应该只是局限于天地山川河流之中炁形成的封闭结构,也不应该局限于人体。
道衍和尚觉得,人与人之间形成的组织关系,家庭、宗族、城市乃至国家,都是一个巨大的炁局。
扶龙术在炁局的概念上进一步延伸,还拓宽了有关生命的定义。
在异人世界中,生命和非生命的区别是,其身上的炁是否由自身繁衍传承。很多法器之中也有异人输入进去的炁,但这种炁并非法器自身繁衍发展出来的,而是外界输入的,因此法器不是生命体。
按照这个定义,如果把一个家庭、宗族、城市乃至国家视作生命体的话,在某种意义上也说得通。组成这些组织架构的最基本元素是人,人是生命体,由人组成的组织架构,也能在某种程度上视作生命体。
扶龙术并不收割具体的人,收割的是由很多人形成的巨大生命体。
再进一步拓展的话,这天地山川,其实也能视作会呼吸的生命。
它们亦有无数炁局,自成体系。
“按照无根生扶龙术所说,这天地山川之间流转的炁,是否也能被我所直接利用?”
张道衍不知不觉进入了修行状态。
大部分异人修行的时候,修的是后天之炁,是给自己各种手段发动的消耗。
这些后天之炁并非凭空产生,而是自身修行过程中吸收外界能量,也就是外界的炁,经由自身的性命转化之后,形成属于自己的后天之炁,存储在身体内。
张道衍受到无根生所说的扶龙术理念启发之后,将扶龙术的理念拓展到天地的局面。
既然皇朝的人中之龙可以扶上位,借此获得好处,那么天地之间的自然炁龙,是否也能视作扶龙术的目标?
张道衍想到就开始尝试。
他在沟通这片天地,运用自己所学。
张道衍曾经见识过王家的神涂从中悟得了以自身之“性”统御外“命”的手段。
之后他和野茅山刘某战斗之后,见识了地煞攒身术,发现自身之“性”统御的外“命”甚至可以是其它灵性。
到这里为止,他的领悟还是比较虚的东西,落不到实处。
但和无根生一番交谈之后,张道衍脑中的各种概念连通起来了。
他以之前在陆家大院和张之维对战时悟出来的身化天地为基底,将无根生所说的扶龙术理念加以化用,再结合了王家神涂和野茅山地煞攒身术的性命应用手段,还有武当金丹大道的阳魂之术,最终悟出了一些新的东西。
最后,张道衍睁开眼,嘴里喃喃:“御使……天地!”
……
船头,无根生正在欢快地撑着船和水中游鱼比试速度。
但是很快,他发现了些许异常的情况。
在水中追逐着船体的鲤鱼原本只有一条,但是此刻,水里的鱼像是疯了一样,争先恐后地拱卫着乌篷船。
原本船只的行动还需要无根生撑着竹竿来提供动力。
但是很快,无根生就发现,就算他把竹竿拿起,整艘船也在以一个不慢的速度朝前滑行。
船底下那些游鱼在推着船前进!
原本平静的水面这个时候突然刮起了风。
颇为奇特的是,那一阵清风似乎只是围绕在乌篷船附近,只有乌篷船附近的水面被风吹动,稍远一些的水面还是风平浪静。
乌篷船上并没有挂上船帆,但这阵清风也让乌篷船的速度快了不少。
而在片刻之后,船只的速度更是提升了一个台阶,船底下的水面改变了形状,这回不是水里的游鱼在推着船前进了,而是河水自己在托着这艘船快速向前!
无根生瞪大了眼睛。
说实话,御风、御水甚至是御使游鱼这些手段,无根生都是见识过的,有一些异人能够做到。
但那些异人想要做到这个程度,需要消耗自身真炁,炁息的波动非常明显。
而现在,这一切奇特的事情发生,他完全没有感觉到特别大的炁息波动。
仿佛就是这么自然地出现了。
这很不合理!
无根生直接冲进了船舱,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震惊:“张道衍道长,这些东西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整艘船现在就只有他们两人,很容易就找到造成这一切奇特现象的人。
张道衍笑着对无根生说道:“你刚才跟我讲述了扶龙术,我稍微结合自身所学,改良了一下。”
无根生看向张道衍,感觉像是在看一个怪物:“我就这么跟你说了一句扶龙术,你就顿悟了?这还有天理吗?”
无根生凑到张道衍身前,语气很认真地问:“张道衍道长,你这个手段能传授给我吗?”
“你拜我为师我就传给你。”
张道衍刚刚汇聚了自身所学,悟出了这个手段,心情不错,也能开得起一些玩笑。
无根生没说话了。
两人就这么坐着被水面托起自动前行的乌篷船,到了张道衍之前待过半年的唐家堡县。
张道衍处理了自己在唐家堡县新运会总部的事情,再和无根生两人乘船,朝着凉山的方向赶去。
三天三夜之后,两人到了凉山地界。
其中乘船走了一整个白天,后面的时间都是在走路。
因为走水路的时候,前路已断,河流干涸见底。
一路上,两人看到路旁的水稻田越发显得干枯,沿途路过的一些水沟和小河小池塘也没有太多水。
无根生叹气:“和我出生长大的年岁没有多大区别。干旱啊……”
“难怪我修行扶龙术,竟然对蜀地凉山产生奇特的感应。大旱之年必定会有大灾,蜀地将要变得不太平了……”
无根生是出生在饥荒乱世的遗腹子,母亲死去之后被一个姓冯的老道士抚养长大,他长大过程中见识了太多类似的场景。
两人进凉山地界第一站,就是一个名为鹅城的小县城。
越是靠近鹅城城门,越是干旱。
在鹅城外的农田地面,几乎已经没有农作物了,全都干枯死掉。水田之中没有水,田地变成了一块块龟裂的泥土。
鹅城附近的村庄之中,房屋阴影处坐着很多衣不蔽体,满面脏污的人,他们面色麻木四肢干枯,他们饱受饥荒之苦。
而在鹅城附近,进出鹅城的人往往是衣着光鲜靓丽,满脸油光。
最差的也是和张道衍还有无根生这样,哪怕是穿着带有补丁的衣服,也是精气神完满。
干旱平等地降临在鹅城及其周围,但鹅城之中的人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张道衍和无根生两人此时还没有进鹅城。
他们站在鹅城和那些饱受干旱饥荒之苦的村庄之间。
一方天堂,一方地狱,对比实在明显。
无根生叹气:“这该死的旱灾!这该死的贼老天!整个凉山,已经四个多月没有下过一滴雨了!”
张道衍没说话。
他站在原地,看天。
阳光太猛烈了。
张道衍低声说:“得下雨才行。”
无根生原本正在咒骂,此时却停了下来,看向张道衍,神情骇然。
他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一阵极其强大的真炁波动。
这个波动的感觉和他之前与张道衍同行时感觉到的很像,但真炁波动的幅度天差地别!
呼——
原本燥热的天地之间吹起了凉风。
原本高悬的烈日被乌云遮蔽。
轰隆!
白色的电光撕裂黑色的天地,乌云之中有雷鸣响起。
嗒。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无根生脸上,他伸手一摸,发现是水迹。
无根生震惊:“下雨了?”
整个大凉山,已经四个多月没有落过一滴雨!
现在,却因为张道衍一句话而开始下雨!
雨滴越来越多。
雨水打在地面上,溅起黄土的灰尘。
还不等尘泥落下,又是更多的雨水。
干旱的大地被雨水浇灌,原本坚硬的泥土变得柔软。
“下雨了!”
鹅城外满是绝望的村庄之中有人惊喜高呼:“下雨了,下雨了!”
张道衍看着那些村庄之中众人的激动神情,笑了笑:“是啊,下雨了。”
雨势越来越大,村庄之中所有人都陷入了狂喜。
“神仙显灵,神仙显灵!”
无根生看着这些雨水,看着这些因为降雨而欣喜若狂的人,他突然凑到了张道衍面前:“张道衍道长,你之前说的话还作数吗?我拜伱为师,你传我这个呼风唤雨的手段。”
说完,无根生直接单膝跪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
无根生还是没能学会张道衍的御使天地手段,拜师也只是玩笑话。
他没有张道衍过去的感悟积累,没有全真金丹大道的性命双全修行,没有从王家神涂和野茅山地煞攒身术之中收获的关于性命手段的认知。
张道衍没藏私,但无根生没学会就是没学会。
但无根生还是从张道衍的御使天地手段之中学到了一些东西,精进了自身的扶龙术。
张道衍施展“御使天地”手段为鹅城附近招来一场雨之后,自身也基本消耗干净,暂时没办法离开鹅城,于是就打算和无根生在鹅城修整一段时间。
他们找了一处便宜的住所修养。
在鹅城第二天,无根生就在鹅城的青楼附近认识了一个少白头的人,那人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做风天养,修行的是凉山大觋之道。
在张道衍修养这段时间里,无根生和风天养两人在鹅城青楼去了很多次喝花酒,大部分时候都是白嫖蹭酒喝。
但在张道衍和无根生到达鹅城第七天的时候,风天养突然找上门,说是自己要走了,临走之前打算请张道衍和无根生两人喝一次花酒。
无根生非常高兴:“那感情好!”
张道衍也点头同意。
虽说张道衍修的是全真金丹大道,戒律极严,不能喝酒,不能吃荤腥和近女色,但看看是没事的。
当然,主要还是想在风天养请的花酒上和他聊一聊。
毕竟这个修行巫觋之道的风天养,未来会悟出八奇技之一的拘灵遣将,接触一下没坏处。
据风天养说,他这次来到鹅城,最主要还是想修炼自己的巫觋之术,御使各种精灵。
现在仓促打算离开,显得非常奇怪。
在酒桌上,张道衍喝着茶水,吃着斋菜,向风天养问出了这个问题。
风天养长叹一声:“我这么急匆匆地想要离开,主要还是因为七天之前下的那一场雨。”
“这是什么情况?”
无根生非常好奇。
他是当事人,知道那一场雨是张道衍招来的。
按道理来说,为干旱已久的鹅城招来雨水,应该是好事才对,为什么风天养却因此要离开鹅城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