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致君、戴保国指挥军马将秃山围困,原以为不出三日,山上粮尽,敌兵自会下山投降。他们刚刚传令生火造饭,弟兄二人倒在草丛里晒太阳,正待入睡,冷不丁山上升起一串黑烟,原来是一骑人马杀出。
二人原地跳起,披上铠甲爬上马鞍,张涧雨早已撞翻一排兵卒,杀到他们面前。他左一矛刺向王致君,王致君慌忙躲避,险些跌下马来;又一矛刺向戴保国,戴保国颤巍巍举棍格挡,险些丢失兵器。几名士兵迅速围拢,却被张涧雨长戈横扫,有的死在当场,有的被割断手足。
王、戴二人见他竟敢一人一马前来冲阵,简直太过藐视自己,是可忍熟不可忍?兄弟二人一个挥锏、一个举棍,合战张涧雨。他们功夫着实了得,数招之内就已稳住阵势,十招过后,张涧雨那股冲劲已经消解殆尽,逐渐落于下风。
山下百余兵卒,此时正要造饭,见两名主将合战一名来敌,而且一看便知己方稳『操』胜券,只道对方来了个不要命的想要送死。他们各自垒灶搭锅,或在一旁围观,也不上前助阵。
张涧雨使出全力,攻出二十余招,都被对手化解。他见对手如此了得,心中起了波澜,悔不该逞强冲下山。王、戴二人见他锐气大挫,攻势越发凶猛,铜锏、铁棍将他牢牢罩定。
又一道黑烟从山上升起,拖着长尾扑到山下。一柄利剑从黑烟之中亮出,迎着阳光闪出五道霞彩,眨眼功夫就杀到阵前。张涧雨见那人长发飘飘、兰麝馥郁,便知是爱妻来临。他精神大振,长矛就像着了电光一般,撕破王、戴二人的封锁,上下翻飞、左右劈刺。
许月邻剑法凌厉至极,令王、戴二人大为骇异。戴保国陡然感到腹背受敌,应接不暇。他略一迟缓,张涧雨长矛扫到,将他打下马来。不等他落地,张涧雨伸左手将他擒住,同时右手长矛掷出,带着一股劲风刺向王致君后心。
王致君接了许月邻两剑,听见背后风生,急忙回锏击落长矛。许月邻看准时机,宝剑直刺,劈中他的左肩。王致君见兄弟被擒,转身想要逃跑,许月邻身子探出,挥舞剑柄击中他的后脑。王致君摇晃两下,晕了过去,许月邻一伸手便将他生擒过来。
夫妻二人生擒敌酋,靠的是出其不意、突施奇袭。他们一步也不敢逗留,拎紧了王致君和戴保国,急急掉转马头,撞翻一队敌兵,向秃山逃奔。那一百多个敌兵岂容他们逃脱?如同『潮』水一般四面卷来。
韩德存、魏烈功站立山前,见并蒂将军突袭得手,自己也不甘落后,当下豪情激『荡』,冲下秃山,截住并蒂将军身后追兵,眨眼之间便砍死数人。但敌兵汹涌而至、越聚越多,韩、魏二人渐渐被围,陷入险境。李珙看清山下形势,急忙下令,『射』生军一齐放箭,山脚下的敌军一排一排倒下,大为震恐,稍稍退却。韩德存、魏烈功在人『潮』之中一通砍杀,捡回『性』命,退回山顶。
张涧雨、许月邻翻身下马,提着敌将来见丰王。丰王欣喜万分,大赞并蒂将军简直是天神降临。王致君悠悠醒转,才发现身上捆着麻绳,戴保国居然也被五花大绑。他刚要发话,王献忠一鞭已抽在他身上,喝道:“两个狗贼,胆大包天,竟敢攻打王爷。黄泉路前,先叫你们先瞻仰王爷尊面!”
王致君、戴保国抬头一看丰王,果见他神采奕奕,乃是王公贵胄一般穿着打扮。二人立即磕头谢罪,一口一个“王爷”。李珙坐在石头上,冷冷问道:“你们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
二人磕头见血、涕泗横流,哭喊道:“您是玄宗皇帝血脉,加封丰王,是当朝的皇叔!”李珙问道:“你们受何人指使?在此为寇作『乱』,为的什么?”二人哪敢再有隐瞒?当下把元载如何对待他们、元载的三个儿子如何指使他们,一五一十说了,还将这一月以来抢了多少人家、劫了多少财产,统统说个一清二楚。王致君说道:“劫掠的钱物财产,我们一文不留,全都给了元家三位少爷。”戴保国补充道:“三位少爷这几日在三十里外的一栋别墅中饮酒作乐,王爷若是留我们哥俩『性』命,这就带您见他们。”
李珙冷笑一声,说道:“这个元载,不仅自己贪得无厌,还纵容子弟侵夺民产,简直是无法无天。”一面又对王、戴说道:“本王与元载私交倒也不浅,你二人既是为元家人效命,本王打狗也须看主人,姑且赦免你们。你们速速下山,整顿军马、清扫驿道,本王要去会会这元家三少。”
王、戴二人得了『性』命,欢天喜地跑下山去,将军阵摆齐、将道路扫净,蛇形匍匐着请丰王下山。丰王心满意足,在三十『射』生军的簇拥下,风风光光踏上路途。王、戴一路尾随,竭力奉承,十分殷勤。
行过三十里路,来到一处村庄,村中一所庄院,院墙绵亘十里,墙高二丈有余,墙内亭台馆榭连户耸立,茂林修竹高出院墙、参天挺立。走近庄院,隐隐传来歌乐之声。王、戴摇头摆尾来到李珙驾前,谄媚道:“这座庄院就是三位公子的栖息之所。”李珙叹道:“京畿郊野之中,竟有偌大的庄院,比皇宫内院更加崇丽。”王、戴道:“这庄院是我们刚刚夺来的,别处还有五六所,都已在元家三位公子名下。”
大队人马来到庄院门前,里面早有人通秉。不多时,迎出来一个后生,身后一众兵丁。他不认识丰王李珙,但见他威仪、气度非同凡响,不敢怠慢,俯身就拜。
李珙打量一下这个后生,见他颇识礼节,心生怜惜之意,便问他姓名与家乡。那少年答道:“小人乃新任淄青平卢节度使李正己之子李纳,前来京城公干,幸遇宰相大人府下三位公子,故在此逗留数日。”——李怀玉将侯希逸赶出方镇,自己做了节度使,此事奏报朝廷,皇帝不仅不追究他的罪责,反倒御笔亲批,正式加以委任,又宣出一道旨意,将李怀玉名字改为“李正己”。从此,淄青平卢正式成为李正己的天下。
王致君低声告诉李纳是丰王驾到。李纳吃了一惊,赶紧向身后两员将领使眼『色』——那是忠心跟随李纳的赵勃、王升,原先是侯希逸的十将,现正式成为李正己的十将——通报元家三少,请他们出来迎接。
李珙拿出十足的王爷气势,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之下,迈着方步跨进庄院,就像游走于自家庭院一般,对里面的楼宇、景致随意点评。元家三少本在花榭之中拥娇而眠,被家丁叫醒。
三人一听丰王驾到,心里都在嘀咕:丰王李珙与我们元家并无多少往来,他在朝中对父亲甚至多有不利,来到此地究竟所为何事?三人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穿戴整齐,小跑着出来迎接。他们面朝王爷,跪地磕头,请求恕免有失迎迓之罪。
李珙入得庄院,心情大好,命元家三少免礼平身、陪侍左右。三少便领着李珙穿回廊、过馆榭,进入花园之中,欣赏庄院景致。在湖心亭中,李珙斥退众人,独留三少在侧。他坐在石栏之上,抿一口香茗,徐徐说道:“你父亲贵为宰辅,朝廷俸禄我已知晓。凭他的这点俸禄,置不下诺大一所庄院吧?”
长子元伯和暗暗吃惊,却又试探地说:“王爷开的什么玩笑?京城官吏,十有八九置有美宅数区、良田千顷。京城里的官家子弟,占有这样的庄院,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只是我父亲管束甚严,我们费尽周折,才买下这里的宅田。”李珙道:“好一个费尽周折!你且说说,这座庄院是怎么得来的?”
长子元伯和、次子元仲武见他声『色』俱厉,不敢应答。少子元季能忙打圆场,说道:“王爷,这庄院之中有歌姬八人、舞女八人,皆生得仙姿美貌。您随我们到水榭之上,欣赏歌舞,岂不开怀?”李珙面『色』转阴,将茶杯摔在地上,喝道:“我有话问你们,你们如实作答!”
三少面面相觑,知道违拗不过,只得将前后情由和盘托出:吐蕃强盛,大肆进犯,鲸吞唐朝疆土,长安西郊战云密布,城中权贵、富户纷纷举家外逃,引得京郊一带盗贼四起。三少趁着时局纷『乱』,安排王致君、戴保国带领五百兵卒,在渭南要路之上打劫来往客商,又顺着驿道大举扫『荡』,侵吞强占周边的良田美宅。而目前这所庄院,正是新近抢占的。为了这所宅子,三少齐聚,强攻数日,死了两百兵士,方才拿下,所以说是“费尽周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