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广、铜球四发足猛追,可是人生失意之时,酒入愁肠,此时尚未醒彻,脚步蹒跚,追赶不上。昆仑奴、槐犁又是狡诈得很,一边逃一边往身后掷石子,竟比水里的泥鳅还难捕捉。
奔出数里地,夜色漆黑,越发难以寻找踪影。二人继续前行,前面一处荒村。他们伏在土坡边,观瞻良久,见茅屋门口有人——那便是偶耕和牧笛。铜球四咧起满嘴黄牙,便要上前拼命。安德广将他拦阻,说道:“这小子有两下子。我们在此埋伏,等到他们夜中熟睡之时,再杀入茅屋,取他二人的人头。”
二人计议已定,果然在深夜之时摸到茅屋前后,施以夹攻。黑暗之中,偶耕一人赤手空拳,又有牧笛在身边掣肘,挑战驰名潞州的两大虎贲,一时陷入苦战。幸而夜黑风急,敌人的兵器在风中呼哧作响,未发力已暴露招数,因此双方僵持不下。
偶耕化出一道柔劲,将牧笛推向一侧,自己猱身而进,双全扑向安德广。安德广抵挡不住,急急退避。偶耕面前的封锁旋即解除,他顺势前纵,从茅屋里跳了出来。铜球四一锤砸坏门框,从他身后追出。安德广站在门口的路径上,冲铜球四吼道:“先杀了屋里的女娃!”铜球四斗到兴起,如何肯听?
正在此时,一片呼喝之声由远而近,几柄火把在秋风秋雨之中明灭不定。一人一骑跑在前面,后面数人穷追不舍。前面那人赶路甚急,又看不清前路,马蹄飞起之处,竟将铜球四撞到。那马儿受惊,长嘶一声,盘桓不前。偶耕听得马嘶,心中窃喜,喊了一声:“节帅!”
那人果然是侯希逸。他听出偶耕声音,手中长钺挥动,将安德广的铁铩格挡在外。铜球四被撞倒,拎着两个大铁锤,滚出两三丈远,身上并无大碍,便要滚回来。偶耕瞅准时机,飞身直上,强攻安德广。安德广以一敌二,顿时手足慌乱,偶耕趁势发力,连功三招,竟然空手夺了他的铁铩。
侯希逸稍微停顿,他后面的三人三骑旋即跟上。这三人便是是罗展义、郭志烈和曹以振。罗展义长枪直刺,被侯希逸镇海分潮钺挑开。郭志烈、曹以振双双抢入,挥舞钢刀往侯希逸身上劈砍。
偶耕急忙将牧笛拉出茅屋,二人刚跨出门槛,背后轰隆一声,茅屋倒塌。偶耕见侯希逸陷入险境,手挺铁铩,朝那三人猛刺。罗展义急忙回枪格挡,险些被那一铩撞下马来,坐在马背上怒喝:“你是何人?”偶耕忘了疲惫与饥饿,抖起精神答道:“我是偶耕!”
安德广飞身跃起,要来抢夺铁铩,谁知黑夜之间看不清路,被一物绊倒,一头撞在郭志烈的马身上。偶耕趁虚而入,一脚踢中安德广。安德广身子飞出,却被一只巨手从空中接住,回头一看,那便是铜球四。
偶耕将罗展义、郭志烈、曹以振三人从侯希逸身边引开,一人摸到草棚边,翻身进去,解开骅骝马。他手提铁铩,翻身上马,一跃而出。骅骝马快如雷霆,偶耕又将铁铩舞得快如电火,两快相加,令三名敌手胆下生寒、纷纷败退。
另外一边,安德广、铜球四合战侯希逸,侯希逸被那对大铁锤震得胆战心惊,又被铁铩挠得手忙脚乱。偶耕见情势紧迫,策马上前,一铩使出全力,早已送到二人面前。铜球四举锤格挡,谁知那一铩不仅带有有偶耕的内力,还有骅骝马的冲劲,将他震开,身子再次贴着地滚出两丈开外。
罗展义见黑影之下有女子身影,料是侯牧笛,便横起铁枪,厉声吼道:“侯希逸,你若再不就范,你女儿先死在面前!”话音未落,枪头已刺到牧笛面前。他原本以此为要挟,并未决心杀害牧笛,因此下手慢了些,但就是这稍一迟疑,面前一股旋风卷起。
罗展义尚未看清是何物事,胸口已遭到重击,身子从马上栽下来,卧倒在地,几欲昏迷。原来,偶耕见牧笛身处险境,二话不说,不顾轻重,将铁铩甩出,铁铩旋转着飞向罗展义,将他击落战马。
郭志烈、曹以振见罗展义坠马,惊骇不已,不提防一团黑影迎面冲来,慌忙举剑招架。那是偶耕骑着骅骝马杀到面前,他从二人刀下躲过,俯身下探,将罗展义的铁枪抓起,扫向敌人。郭、曹慌忙挥刀格挡,顿时电光闪烁。火星乱迸,二人急忙收招回身,用手护住眼睛。便在此时,偶耕将牧笛报上马鞍。
郭志烈自知不敌,宝剑入鞘,拨马便走。曹以振不知罗展义伤势如何,本想搭把手拉他上马,一见郭志烈撤走,立即跟在后面逃回潞州。铜球四伏在地上找寻半晌,这才找齐两柄铁锤,还想再战三百回合,却被安德广从背后拉住,潜逃在黑夜之中。
牧笛见他们尽皆败走,挣脱偶耕的双手,跨下马鞍,说道:“你娶了我又抛弃我,谁要你来救?”偶耕扔下铁枪,跳下马来,辩解道:“我没有娶你。况且——况且,我便是要娶你,节帅也不会应允。”
牧笛转过面去,冲侯希逸说:“土台之上,我与他成婚,大家都已见证。你难道不依?”侯希逸手捋美髯,并不回答。在他心中,女儿嫁与骆奉先已是屈辱,但若是嫁给偶耕这样的奴仆,那更是屈辱中的屈辱,更何况,偶耕偷窥女儿洗澡的事情还没有清算呢。
侯希逸道:“此地凶险,不可久留,我们连夜赶路。”牧笛道:“要走你走,我与你本无半点关系,不必跟着你。”侯希逸恼怒起来,喝道:“你若被李抱玉擒去,动用大型逼你招供罪状,定会连累我一家三百余口性命!”
牧笛一听,心中凄凉,说道:“父亲,我最后叫你一次父亲。你若怕我连累,请你现在就取我性命!”侯希逸大怒,策动骅骝马,就要上前,偶耕连忙跳下马来,挡在牧笛前面,恳求节帅饶过侯小姐一命。
侯希逸叹息一声,对偶耕说道:“我先回长安,你保她安全,将她送到府中,自有重赏。”说毕,调转马头,迎着秋风、顶着暗夜,一个人径往长安而去。
偶耕左手牵着骅骝,右手牵着牧笛,在秋风暗夜之中寻找第三处可供投宿的房舍。又走到一户茅屋门前。偶耕扣门,大门紧闭,偶耕心下欢喜,说道:“终于有人了!”
谁知敲了半天门,里面无人应声。耳朵贴着门缝一听,里面似有人窃窃私语。偶耕再次敲门,口中说道:“我名叫偶耕,还有节帅府上的侯希逸小姐,夜间至此、别无所投,恳求主人行个方便,容我们借宿一宿。”
此语一出,茅屋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蹿出两个黑影,一个抱他的腰,一个抱他的腿。偶耕大惊,双手探出,不用使出多少内力,已将二人拿下。二人在他手中,也不挣扎也不回击,而是咧嘴叫嚷:“哎呦!你看清人了再动粗!”偶耕、牧笛听见声音,心下大喜:这二人正是昆仑奴和槐犁。
昆仑奴、槐犁将他们迎进屋去,槐犁嘴里埋怨昆仑奴:“我早就听出是耕哥声音,你却不叫我开门。”牧笛不理偶耕,只与他们二人说话,又问他们因何至此。昆仑奴将门闩牢,一屁股坐在柴堆上,将如何从地道逃出、如何来到这里大讲了一通。
昆仑奴说:“我们一路往西逃,那两个虎贲喝得醉醺醺的,却一直在后面追。追到村子西头那道土坡,不知为何就不追了。我们躲来躲去,趁黑摸到这间茅屋里歇脚。不料半夜三更,门外有人打架,却是呆子将军把他们打跑了。”
牧笛有些疲倦,想要去卧室歇息。昆仑奴谈兴正浓,拉着偶耕说:“那李抱玉、南浦云果然是万分歹毒。”槐犁也在一旁答腔。偶耕因问原委,昆仑奴说道:“双龙大会,我和槐犁躲避在地道内的斗室之上,用绳索悬挂身体,这才躲过兵士的搜查。估摸着上面散会了,我们想解绳下来,却有两个人走进地道。”他说一句,槐犁点头应和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