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放学,林青蕊到家后又牵着图图出来散步。
初冬的江边公园,只有万年青和侧柏还是绿的,梧桐、银杏、红枫全都变成了干枯的树杈子,扭曲嶙峋地站在红色的土壤里。
寒鸦叫了一遍又一遍。
林青蕊将脸藏在厚实的围巾中,来回走了两圈,算着舅舅苏秉翰休息的时间拨去电话。
问好、闲话,然后进入正题。
她问到体检不合格的事,说有个同学读不进书,想去当兵。苏秉翰说这个简单,好好修养身体明年达标即可。
苏秉翰又问她是哪个同学。
林青蕊说比自己大两届,初中同校,家道中落,帮了她很大的忙。
女孩咬字郑重。
于是苏秉翰不再细问,说记下了,又与外甥女聊起志愿。
别人也许还会去猜林青蕊高考能拿多少分,又能用分敲开哪几所大学的门,在苏秉翰这里,拿多少分都无关紧要,只要她想,他就会安排林青蕊去。
林青蕊说不急,老陈讲了,到高三自然会有高校招生办的来谈。
她不仅能提前挑专业,还能谈谈别的待遇。
言语间有种笃定。
苏秉翰笑说:“等你好消息。”
林青蕊问起小表弟,苏秉翰说过不了多久就能见面,临了,又叫林青蕊多去探望外公外婆。两人讲话,所有人都讲一遍,唯独不提林知无。
以前,林青蕊还会主动说说。
现在她心意懒淡,也不愿提。
这算是这对舅甥心照不宣的默契吧,在性格的底层,其实林青蕊最像的不是父母,而是舅舅苏秉翰——遇事有多机敏冷静,做事有多铁石心肠,本性就有多情深义重。
这样的人,爱起来太难。
只该等他们主动去爱。
林青蕊挂掉电话,一呵气,抬眸,江上悬着一方月,清冷的白,浑然的圆,依稀能看到月球表面稍暗的坑洼。
江面极静。
就连水声似乎都悄然凝结。
……
周三,体育课。
林青蕊跑完步,发现大姨妈造访,去过卫生间果断请假在旁边看着。
她几乎不痛经,但也只是几乎,心思重的时期来月经其实很疼,能把全身气力抽走的那种,但因为能忍,旁人便总觉得没什么。
请假的队伍里有四个女生,两个男生。
柳熙从小身体不好,就没上过体育课,现在气温还没到零下便开始裹羽绒服了。
林青蕊也有点冻,鼻子通红,还流水。
柳熙坐在花台,露出讨好的笑,眼底藏着一闪一闪的针,“蕊蕊,你痛经啊,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告诉黎暗呢?”
林青蕊淡淡看她。
“你一年四季都不舒服也没买个喇叭挂脖子呀。”
柳熙没讨到好,讪笑。
林青蕊站得笔直,动也不敢动,柳熙身为女生瞬间明白,她是怕漏。
什么嘛,林青蕊也有怕的东西。
趁体育老师不注意,柳熙悄悄掏出手机发短信:暗哥,你家蕊蕊来月经了,很痛的样子。
发完消息,柳熙借故上楼,顺下一支红色水笔。
(1)班换场地,从足球场回到操场,柳熙故意落后几步跟在林青蕊身后,拆出墨胆往女孩整洁的校裤挤了一下。
红墨水在布料,立马晕染,看起来就像是血。
察觉到微促的凉意,林青蕊突然转身。
柳熙早把笔藏好了,迎着她的目光嗫嚅道:“不好意思哦,刚刚不小心推了你一下。”
林青蕊肚子疼得厉害,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天气太冷,为调动积极性,也为御寒,体育老师掏出沙包让学生分成两组,一组扔,一组躲。
大家笑笑闹闹分好队伍,打得相当激烈。
为防有人提醒林青蕊裤子脏了,柳熙寸步不离守在她屁股后面,眼神不安分地瞄向教学楼。
很快,下课铃声响起。
大量的学生涌出教学楼,柳熙这才撤开。
(1)班体育课请假的两个男生率先看见了,面色一变,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随后几个高三教学楼出来的学生也看见了,张大嘴巴,要笑又憋回去,拉拉扯扯倒垃圾去。
黎暗双手揣兜从人流中挤出。
他本来就白,冬天血液循环不好,更是雪似的刺眼,卷发顺到耳后,颈间的喉结凸显出来,漫出雌雄莫辨的慵懒气质。
林青蕊面露诧异,但想到柳熙刚才阴阳怪气说话,顿时了然。
肯定是她告诉黎暗的。
虽然生物课已经明明白白教过,但很多女生还是把生理期看作不可启齿的事,互相借卫生巾都要用袖子遮一下。
黎暗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女孩裤子上的红色污渍,他面不改色站到她身后,脱下外套给林青蕊穿。
男生里面穿的也不多,t恤套件呢绒衬衣。
脱了外套,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泛起小小的鸡皮疙瘩。
林青蕊压低声音,“……你让我穿两件校服啊?”
“嗯,我现在也只有校服。”
“你自己穿吧,我马上回教室了,教室又不冷。”
黎暗拎高衣服坚持要她伸手,林青蕊不情不愿套上,宽大的校服没过屁股,将污渍遮住。
淡淡的烟草混着潮湿的木香。
闻起来,总感觉肌肤有细细的蛇在游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