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四人远去,安康回头要安慰安意,却见她笑盈盈地嚼着一根甘草,脸上半点恼意都没有,讶然问道:“妹妹,你没有生气啊?”
安意吐出甘草,道:“没什么好生气的呀。”
“那个女的骂你是乡下毛丫头。”安健提醒她道。
“她没有骂我,她说的是事实,我本来就是乡下毛丫头。”安意笑,她还就乐意当个乡下毛丫头,让娘宠着,让哥哥们护着。
安健冷哼一声,道:“她说的不是事实,我的妹妹是世上最聪明能干,最温柔善良,最天真可爱的乡下小姑娘。”
安意噗哧笑道:“二哥,你这么乱夸奖自己的妹妹,会让人笑话的。”
“谁敢笑话?”安健一捏拳头,摆出凶狠状,“我就揍谁。”
安康伸手在他脑袋敲了一下,“就知道动用武力解决问题。”
“妹妹说的,不管用什么法子,能解决问题的法子就是好法子。”安健跳得远远的,生怕安康再敲他。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二哥又瞎说。”安意撇嘴道。
“明明说了,你又不承认了。”安健道。
“我不是这么说的,好不好。”
安健挠挠头,“原话我不记得了,大概意思就是这样。”
“我说的是……”
“妹妹。”安康喊了一声,打断了弟妹的争执。
“咹”安意应声抬头看着安康,见他表情严肃,抿抿唇角,“大哥什么事?”
“妹妹,你为什么不和她比?以你的医术,应该不惧她的。”安康问道。
“我不跟她比试,就麻烦这两次,以后她不会再来;我要是跟她比了,那她就会整天来找麻烦。而且师父说过,学医不比学文学武,可论个第一第二,医术博大精深,名医也有治不了的重病,游医也能将濒临死亡的人救活。”安意正颜道。
“这话说不对,名医都治不了的重病,游医能治得好才怪了。”安健不赞同这说法。
“这有什么怪的,师父说过一个故事,在一个小镇上,有两个郎中,一个医术高明,一个医术较差。有一天,这个医术高明的郎中,他的母亲生了重病,他怎么治,母亲的病都没有好转。眼看着母亲奄奄一息,他知道自己治不好母亲,可又不愿让母亲就这样走了,去请这个医术差的郎中来给母亲看病。医术差的郎中诊了脉之后,看过药方,在药方上加了一味药,改了剂量。病人服了几剂药好,病情大有好转。师父说,学医的人,当谦虚为怀,不懂之处,要多向人请教,不要自以为是,更不可有与人一较高低之心。”
“卢郎中说的有理,妹妹做得很好。”安康笑道。
安意笑,扯扯安康的衣袖,“大哥,我还要荡秋千,你来推,要推得高高的,二哥坏,他不肯推我。”
“荡太高,会摔下来的,小豁子从秋千摔下来,屁股都摔肿了,连躺都不能躺,只能趴着睡觉。”安健吓唬安意。
“我又不是小豁子,我会抓紧绳子的,不会摔下去的。”安意扯着安康的衣袖,“大哥,我要推高高。”
“好,大哥来推你。”
安意坐在简易的秋千上,双手紧紧的抓住两侧的绳子,“大哥,可以推了。”
安康确定她已坐稳,在后面推了一下,秋千荡了起来,接着又推了几下,秋千越荡越高。
小满节气过后,连下了好几场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好容易盼到天晴,安意去了百草园,在地里又发现了地老虎的踪迹,杀虫水终于派上了用场。
安意用杀虫水弄死了几条毛毛虫,但是能不能灭掉地老虎,没有把握,决定只洒了一片地,其余的地,还是人工挖土灭虫,万一杀虫水无效,也不至于损失过重。
安健的那些小伙伴们,得到了这个好消息,撒欢似地在地里折腾,挖得尘土飞扬。
“你们小心点挖,不要挖断了草药的根。”安意忙叮嘱道。
“喜儿妹妹,你就放心吧,老大教过我们,保证不会挖坏。”几个小子齐声道。
安意再不放心,也不能把人给赶走,索性任他们去折腾,希望杀虫水有用,以后就不用劳烦他们了。
没有精密的仪器,也没有白老鼠可做试验,安意没办法确定杀虫水的毒性有多强,只能边使用边看效果,用小木勺,一勺勺的浇在草药的根部。
“小心。”
安意太过专心,没留到地上的那根牛鞭子,向后退时,不小心踩到,脚下一滑,摔坐在地,听声音耳熟,回头看去,身穿湖蓝长袍的韩颂延走了过来,腰间垂下的丝绦,随着他的步伐,来来回回的晃动。
安意微愕,她以为他不会再来了。
“喜儿看到我这般惊讶,是不是以为我不会再来了?”韩颂延站在安意面前,朝她伸出手,语气略带调侃地问道。
安意没有要他帮忙,从地上爬起来,向后退了两步,“我没有这么想。”
韩颂延收回手,放在身后,“我是来道歉的。”
“四少爷言重了。”安意垂睑道。
“此事是颂延考虑不周全,让喜儿受了委屈,颂延深表愧疚,反思多日,今天登门致歉,不知喜儿愿意原谅我吗?”韩颂延的眼中充满期待。
“四少爷又没做错事,哪里需要我的原谅。”安意轻笑道。
韩颂延嘴角微翘了翘,“既然我没有做错事,为什么喜儿仍旧不愿把药材卖给济怀堂?”
安意微皱了下眉,“我不想程姑娘来找麻烦。”
“济怀堂是韩家的生意,与程家无关。她现在已被姑母禁足在家,喜儿不必理会她。”韩颂延念及程霜霜养在深闺,眼界有限,又被姑父姑母宠坏了,不懂的人情事故,一味的蛮横无理,看在姑父姑母的面子上,对她是再三容忍,但是这次程霜霜居然逾越插手起济怀堂的事,令他气恼;再经过那天的事,他觉得这个表妹愚昧到了极点,别说他原本对她就没有儿女之情,就算有,他也会慧剑斩情丝,断然不会娶这种蠢人为妻。
安意笑而不语,做娘的宠爱女儿,这边骂完,那边就该心疼了,禁足又能禁多久,说不定她今天把药材送去济怀堂,明天程霜霜就带着人上门来找麻烦。民不与官争,穷不与富斗。她可不愿为了这点小事,影响到安康的名声,安康以后还要入仕为官的。
“姑母心软,可能不会禁她太久的足,但是姑父过几日会送表妹进京选秀,她此生不会再回到零陵城。”韩颂延有一种甩掉包袱的轻松感。
安意挑眉,一入宫门深似海,程霜霜的确不可能再回零陵城,只是,她去选秀了,她与韩颂延就永远没有可能了,“你不难过吗?”
韩颂延笑,“她是我表妹。”
他刻意在表妹二字上落了重音,安意听出他的意思,不过他们俩人的事,与她没关系。若没有麻烦,她也愿意送药给济怀堂,只是她采的药不多,无法供给两家药铺。
“喜儿,不瞒你说,济怀堂各分铺收了几大批的假药,损失颇大。钱财是小事,若是因为假药的关系,误了病人的性命,就是大事。喜儿,请你帮帮我。”韩颂延双眉紧锁,经过去年发生了事,他愈加觉得和诚信可靠的采药人合作,才能确保药铺收到好的药材,掌柜们再厉害,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若有人有意而为,那更是防不胜防。
安意送来的虽然大多是常用药,价格不贵,但是这些常用药的用量大,需要的也多,检查起来,没有贵重药材那么重视,可要是有人在常用药上做手脚,那更令人头痛,这也是韩颂延执意要安意继续送药的原因之一。
安意看着他,见他一脸诚恳,沉吟片刻,点点头,“好。”
“多谢。”韩颂延大喜,长揖行礼道。
“四少爷照顾我的生意,该我言谢才对。”安意屈膝还礼,“谢四少爷。”
“好了,你们就不要谢来谢去了。妹妹,水我已烧好,你可以过来泡茶了。”安康站在不远处,笑道。
“等一下,我先去洗手。”安意取下手套,去水缸边取水洗手。
等安意回到草亭,韩颂延已泡好了茶,和安康边品茗边高谈阔。见安意过来,韩颂延提壶给她倒了杯茶,“喜儿,听安二弟说,那片草药你洒了杀虫水,能告诉我,是用什么药材配出来的吗?”
“苦皮藤汁和楝树子汁。”
韩颂延惊讶地看着她,“这两种药材皆是有毒之物,你怎么会想到把它们掺在一起,制成杀虫水?”
“什么?杀虫水有毒,妹妹,你不许再碰。”安康着急地道。
安意笑,“大哥,是药三分毒,药材里有毒的可多了,但你见过几个郎中是被药毒死的?”
“安贤弟不必过虑,喜儿是学医之人,卢郎中定然已教过她防范之法。”韩颂延劝道。
安康脸色微红,“是我紧张过度。”
韩颂延详细的问明情况。
安意半真半假的解释了一番。
韩颂延吃惊之余,更加确信安意是医术奇才,“喜儿,我在京里遇到一位久病之人,还望喜儿,给我一点意见。”
“四少爷,我学医时日尚浅,只怕给不了意见。”安意婉言拒绝。
“喜儿不必过谦,我诚心讨教,还请喜儿不要推辞。”韩颂延拱手道。
“妹妹,你学医时日虽短,但是卢郎中说你的医术比得过坐堂郎中,平时你不给人看病,只怕耽误别人的病情,现在颂延兄又没让你给看病,只是给意见,不妨事的。”安康帮腔道。
安意看了眼安康,暗叹,无奈地道:“四少爷请说。”
“病人小腿内臁瘙痒,挠之红肿,渐之溃烂,日久不愈,疮口边缘增厚,形如缸口,疮面内色呈灰白色,脓水污浊臭秽,疮口四周皮肤有褐色红斑。观其舌,苔薄黄,有瘀点,脉弦涩。我的诊断是脾胃湿热,温热下注,令经络阻滞,气血凝涩,引起的病症。”
安意沉吟片刻,道:“你的诊断没有错,你开的是什么方子?”
“用的是萆薢化毒汤。”
“萆薢化毒汤治的是湿热痈疡,据你说言,这是臁疮,久治不愈,应该用。”安意顿了顿,改了口,“我觉得用十全大补汤内补,再用提脓拔毒化腐生肌的药膏外敷会好些。”
“喜儿开十全补汤的依据是什么?”韩颂延问道。
“这个病人是不是经年累月站立?”
韩颂延眸中一亮,“是的。”
“臁疮又名下肢溃疡,久站或常年负重的人易患此病,治疗之法,当清热利湿,调理气血为宜。”
韩颂延微微颔首,笑道:“病人的病若有好转,尽是喜儿之功。”
“我说的也不知道对不对,这功劳,我可不敢领。”安意抿唇一笑,端杯喝了口茶水。
安康看着两人,眸底幽光一闪。
韩颂延急着把这事写信告知京中祖父,下午雇了辆牛车回城去了。安意看着远去的牛车,轻轻一笑,他是个好郎中。
过了一天,安意检查洒了杀虫水的药地,没有发现地老虎新咬的痕迹,知道杀虫水有效,把其余没的挖过的药地全部洒上药水。
安健的小伙伴们很失落,没包子吃了。
安健站在小土墩上,双手叉腰,“你们别拉长脸,我娘在家里包包子,等会,你们就去吃,吃完了,跟着我上山采药,以后你们采的药,我会按斤收,数给你们工钱的。”
小伙伴们转愁为喜,欢呼地往安家跑。
安意不想无缘无故,断了和千金堂的生意,可是单靠她兄妹三人挖药,供应不了两家,跟两个哥哥商量后,决定发动群众。
吃过包子,安健让小伙伴们回家拿竹篓和锄头,领着他们去山上挖草药。
安意去了卢家,提炼杀虫水。备好杀虫水,就不怕再生别的虫。还没等她的杀虫水配出来,田里稻谷有虫为害,稻叶变黄,从田中央蔓延开。
种田人家,一怕天灾、二怕虫祸。
罗富贵看着地里的稻谷,心急如焚,一夜之间嘴角长出两个大火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