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意回头看去,见穿着蜜合色滚风毛边对襟短棉袄,葱黄色绫棉长裙,披着玫红色绵绸夹里绣花披风,挽着弯月髻,戴着点翠蝴蝶步摇钗、珍珠扁簪、银杏形金耳坠,胸前挂着鎏金八宝如意锁的庄蔓如,扶着婢女的手,从车上走了下来,风姿绰约,令人惊艳。
“庄姑娘。”安意颔首笑道。
郑蕴站在原处未动,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另有管事的丫环上前去迎庄蔓如,接过婢女手上的帖子,“庄姑娘请进。”
“小女见过郑女官,郑女官万福。”庄蔓如先向郑蕴行礼道。
“庄姑娘万福。”郑蕴淡然还礼。
庄蔓如和郑蕴客套了两句,走到安意身旁,“安姑娘,我们一同过去吧!”
安意还没说话,郑蕴已抢先道:“送安姑娘去静宜院,送庄姑娘去沁芳园。”
庄蔓如眸光微黯,脸上笑容未变,“安姑娘,那我们等会见。”
“好,我们等会见。”安意上了软轿。
安意的软轿并没有去静宜院,而是去了岚园,见的人也不是卿柔而是岚漪公主。安意对此并不感意外,屈膝行礼道:“小女见过公主,给公主请安。”
“起来吧,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岚漪公主笑道。
“谢公主。”安意在圆墩上坐下。
“本宫今天借柔儿之名,举办这个赏花大会的目的是什么,你可知道?”岚漪公主开门见山的考安意。
“小女觉得公主举办赏花大会至少有三个目的,一是让大家知道县主的病已好,二是让人知道公主府和安府交好,三是给小女一个与京中贵女们结交的机会。”安意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岚漪公主赞许地笑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能想到这三点,已然不错了。”
岚漪公主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她的目的不止这三点,安意笑问道:“还请公主提点。”
“京城十美,你有没有听说过?”岚漪公主问道。
“有,刚进府时,小女遇到了京城十美之首的庄蔓如姑娘。”安意主动告知。
岚漪公主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吴家和冯家的女儿明年都要订亲,京城十美有了两个空缺,你必须成京城十美之一,今天就是你最好扬名的机会。”
安意皱了下眉,“公主是要小女与她们比拼才艺吗?”
“你担心比不过她们?”
“不是担心,而是一定比不过,小女这些年专心于医术,琴棋书画只是略知一二。”安意坦然告知公主,她的情况。公主要是想让她凭才学名声大振,借机让那些评定京城十美的权威人士,把她选进十美去的可能性等于零。
岚漪公主根本没有预想到这种情况,呆怔片刻,道:“你做评判,在鉴赏上力压她们,也能得个独具慧眼的美名。”
安意不敢再打击岚漪公主,只好心虚地道:“多谢公主给小女这个机会。”
“来人。”岚漪公主道。
芍药带着婢女应声而入,“公主,奴婢在,请吩咐。”
“芍药,你送安姑娘去沁芳园。”
安意随芍药前往沁芳园,至于岚漪公主要如何说服其他评判,让她成为第六位评判的事,无须她去考虑。
初冬时节,百花凋零,但是以公主府的财力,却能令百花盛放,沁芳园内一片春意盎然,花团锦簇,一盆盆的鲜花,在阳光下,散发着浓郁的花香。
来参加赏花大会的姑娘们,有的在暖香坞闲坐聊天,有的在园中走动,欣赏着盛放的鲜花。
芍药直接把安意送进了暖香坞,房间摆着数盆硕大的镂空雕花大铜炉,楼内温暖如春,姑娘们都脱下披风,围坐在圆桌边,品茗聊天。
卿柔坐在上面的罗汉塌上,陪她聊天的几个人当中,有两个是安意认识的,一个是梁筱阅,一个是庄蔓如。
“县主。”安意走了过去。
“罗……不,安姐姐!”卿柔看到安意,非常的开心,这声安姐姐,让屋内其他不知道安意身份的姑娘,一下确认了她的身份。
郑蕴亲自送安意出府的事,京中各府已知道了消息,但她们还在观望,得知公主府举办赏花大会,想知道安意会不会受邀?现在安意由岚漪公主身边的大丫鬟芍药送过来,县主还亲昵叫她安姐姐,可见这位安姑娘,的确是入了公主的眼。
“县主,你让我白跑一趟,我去静宜院找你,你却来了这里。”安意嗔怪地道。
卿柔不好意思地笑道:“安姐姐对不起嘛,我等了你很久,你还没来,我心急,以为你先来这边了,就过来找你。”
安意不知道卿柔的话是有意而为,还是无心之言,总之令庄蔓如眼底那一丝疑色消失了。
卿柔拉着安意的手,为她介绍坐在罗汉塌周围的几位贵女。
有两位的身份与卿柔不相上下,瑞王府的小郡主秦宝筠和仁福长公主的女儿赵岷,妙龄少女,如花的年纪,一个穿着水红色宫缎直身长袄,一个穿着银蓝绣白梅圆领棉袍。
除了这两位和梁筱阅、庄蔓如,卿柔还有介绍了威远候家的五姑娘方兰芝、闵国公家的四姑娘闵冰洁以及齐国公家的十姑娘齐佳音。
其他在座的贵女们有的坐在原处没动,有的主动走过来攀谈。安意并不喜欢与人应酬,可此时她不得不忍耐心中的不快,露出得体优雅的笑容,与众女周旋。
在卿柔介绍时,安意就已经感觉,有人用不善的目光注视着她,借着和众女相互见礼的时机,迎上了那道目光,是一个十三四岁,容貌秀美的少女。
安意从未见过这位少女,对她隐约透露出来的敌意,心生疑惑,正想问问卿柔,她是谁,一阵清脆的铃声传来。
铃声是赏花大会正式开始的讯号,众女披上披风,起身去园中正中的沁芳楼聚合。
赏花大会如花婶所言,就是姑娘们才艺大比拼。安意进门看到楼里的布置,就有转身离开的念头。
楼的正中摆着四张铺着锦垫的圈椅,在椅边各摆一张四方高几,左侧的数张长条几上摆着笔墨纸砚,右侧摆着琴、筝、箫、笛、琵琶等常见的乐器。
姑娘们到齐了后,从二楼走了四个人,为首的是郑蕴,走到她后面的是一个充满着书卷味的中年妇人,她穿着一袭黑衣夹棉道袍,挽着圆宝髻,髻上对插着六根白玉圆头簪,干净利落。
“幽栖居士!”不知道是谁喊了出来。
幽栖居士闵夫人出身世家,有很高的文学素养,精于韵律,擅长书画,是京中众才女的偶像,以拜在她门下为荣。跟在闵夫人后面是两个年约三旬的少妇,她们皆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师从闵夫人。
来京时日尚浅的安意,一个也不认识,相比众人的激动,她十分淡定。
郑蕴请三人在楼中的圈椅落座,扬声道:“感谢大家来参加这次的赏花大会,这次的评判由闵夫人、金夫人、李夫人和……”
“等等。”闵夫人突然开口打断了郑蕴的话。
郑蕴微蹙了下眉,知道这位秉性耿直,坚持原则的闵夫人是不肯就这样让安意做评判,暗叹,看了眼站在卿柔身边的安意,但愿她通过闵夫人的考验。
闵夫人站了起来,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哪位是安意姑娘?请到前面来。”
安意在众人疑惑地眼神中,走到了闵夫人面前,屈膝行礼道:“安意见过夫人,夫人万福。”
“不必多礼。”闵夫人双手虚扶,用审视地目光打量着安意。
安意垂下眼睑,镇定自若的任由她打量。
“你喜欢哪一首诗词?”闵夫人问道。
安意沉吟片刻,道:“不瞒夫人,小女没有特别喜欢的某一首诗词,只是喜欢诗词里的点睛之句。”
“比如呢?”
“比如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田。”安意努力回想安康和韩颂延谈论诗词的往事,已经过去两年多,当时也没专心听,能记住的不多。
“还有呢?”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雨荒深院菊,霜倒半池莲。”安意学绣菊花时,曾想在帕子上绣字,特意问过安康,有哪些描写菊花的诗,此时派上用场了。
闵夫人的脸色微缓,唇边噙着一抹浅笑,她闺名凌波,人人都以为她喜欢水仙,可实际上她偏爱菊花,安意误打误撞记得的全是跟菊花有关的诗,让她以为遇到了同好之人,“你如今临摹何人的字?”
“小女在临摹颜公帖。”安意记得安健临摹的是颜真卿的字帖,借来一用。
“为何临摹颜公帖,而不临摹柳公帖?”闵夫人娘家姓柳。那些为了拜在她门下的姑娘们,讨其所好,纷纷临摹的柳公帖。
安意蹙眉,那时她还小,年代久远,实在是想不起当年外公是如何评论,这两位书法家,只记得什么颜筋柳骨,既然见骨了,想必要很大的力气才能写出来,措词道:“小女年幼,手劲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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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我终于平安回来了,我再也不要坐石大哥开的车了,分分钟都有脱离地心吸力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