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脸摸摸肋骨,努力勾头看了眼胸前脚印。
白青坐在桌面上,五心朝天姿态,露出来了半个鞋底。
“苏尚宫没这么大的脚,谁踩的?等伤好了,我去报仇。”
“小舅舅。”
伤疤脸:“……这我不太敢。”
不敢啊。
白青闭上眼,保持姿态一动不动,努力调整呼吸吐纳,不一会儿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伤疤脸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动静,扶着伤口小心翼翼从地上爬起来,屋内只有一根蜡烛燃烧,光线有些黯。他借着烛火查看伤势,发现不致命,这才松了口气。
这间屋子面积不大,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八仙桌,有些腐朽陈旧的味道,墙壁和地上有放置物品的痕迹,伤疤脸猜测这可能之前是用作仓库使用的。
从味道和干净程度来判断,应该是些布料之类的。
窗户是被封死的,隐约可以从缝隙看到外面的暗夜,夜风呼啸,叶片沙沙,还有蝉鸣声相和。
门从外面锁了,他试了试非暴力打不开。
伤疤脸围着屋子转了一圈,回到桌边,伸着头仔细打量白青。
“苏姑娘,这算软禁吗?”
没有人回答他。
白青眉眼低垂,面容恬淡,背脊微佝,呼吸轻缓张弛有度。似完全没听到他说话。
伤疤脸又说几句,还是没得到回应。
有些烦躁地又躺了回去,他的伤不宜走动,还是静躺比较好。屋子里挺干净,就连地面都是拌了糯米水夯实的,疼痛的间隙伤疤脸觉得自己嗅到了糯米的清香。
“酒劲还挺大,假酒害人啊。要到复命的时辰了,陛下还等着呢,苏姑娘这样咱们谁都不好交代。”
蜡烛燃尽,火光越来越小,直到蜡绳被蜡油淹没,室内一片黑暗。
刀疤脸忍着疼,说了许多,一直没得到回应。
良久后,他忍不住道:“小姐熬鹰不是这样熬的。”
黑暗中白青缓缓睁开眼,从袖中扯出一封信,丢到刀疤脸手边。
“认得么?”
她声音小,如果不是一室寂静,恐怕让人无法听清。
刀疤脸手指动了动,摸到信封,咧嘴道:“黑灯瞎火的,一张纸谁认得……”
他的话戛然而止,黑暗中,他摩挲着信封上的蜡封,蜡封完好,没有人打开过。哪怕是现在看不到,他也能确定,这是余老头留下的。
“余老在京城?”
白青不答反问:“余老是你什么人?他怎么给你留信?”
此处是安乐坊苏家,大雪压塌了面积较大的主屋,如今还没修缮好。白青在自己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封信,这封有蜡封的信是那封信里面的。
倒也算巧,余老头提到的人,正好被小舅舅让人带过来。
某人自告奋勇去审问暗卫,白青就在因为搬家而腾空的屋子里,等刀疤脸醒来。
“小姐先治伤行吗?宫中还等在下回禀呢。”
白青掏出个火折子,又拿出一根蜡烛点燃,放在原先的烛泪里固定,腿有些麻,她干脆伸开,垂在桌边,托着腮借着烛光盯着伤疤脸看。
那道伤是赵氏之前用鞭子抽的,只留疤,没伤到鼻梁已经是手下留情。
赵氏可能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这人会奉命要除掉她的义弟。
小舅舅啊,想送她走,其实最危险的是他才对。按照反派系统的说法,李从景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分开苏赵两家,再逐一解决。等人都死了,军中再有势力有如何?
杀了赵石头,下一个就是苏安乐。
那位年轻的帝王,实际上并没有将苏安乐一介女流放在眼里。否则,也不会将她放在东宫。
“可惜李从景没想到,苏安乐不是以前的苏安乐,只要宿主想李从景的人头不在话下。”反派系统马屁没有拍到位,白青根本没有搭理它。
天色已晚,白青抬手打了个哈欠。
“回禀什么?小舅舅死了没?”
伤疤脸面色忽变,“苏小姐在暗卫营有眼线?”
不是眼线,是移动的全天候监控。还是会走会跳,别人看不到的那种。
他不顾身上的伤,快速打开信看了起来,看完后脸色顿时沉了。
“苏小姐,陪我走一遭如何?”他不在意李从景的命令,只在意信中交代。“余老有令,护送小姐去清河。”
又是清河,那难道是个世外桃源不成?
白青扯过信纸看了眼,就见是苏诚的字体,字如其人,苏诚的字和他的人不同,清隽秀丽颇为端正。
内外两封信。给她的是交代她将信交给之前在家中出现的暗卫,给暗卫伤疤脸的,却是让她去清河,立刻马上去。
白青捏着信纸,心中百转千回。
苏诚这个人,在她眼中像个谜团。让人看不清楚。
苏安乐的记忆中,苏诚是个爱吃且肥胖的父亲,连四品官衔可能都是先祖荫庇得来的。
白青却觉得,对方隐忍中带着大气,心有沟壑。
“你是谁的人?”
如果是苏家的人,那他会不会奉皇命杀小舅舅?
其中关系错综复杂,是白青所不知道的。
“属下是忠武将军旧部,请小姐放心。苏将军与的余老之恩,百死不能忘。请小姐随我离京。”
这是白青没想到的。
皇帝身边的得力干将,竟然是苏诚的人。
“待我解决赵石头,立刻带小姐离开。”
啪嗒,白青手里的火折子落地,她跳下桌,抬脚踩在暗卫肩头,抓着他的衣领死死盯着表情看。
“为什么要杀他?”
“陛下有令。”
好一个陛下有令,“李从景要是想杀我呢?”
“属下自会给小姐拼出一条血路来。”
这脑回路,实在清奇。
“赵家与属下无关,应遵皇命。”
白青猛地收回脚,走到门口一脚踹开。
“哎呦~小安乐轻点。”
赵石头捂着脑袋从门的另一面钻出来,伸手想要提起白青衣领,被她躲开了。
“侄女放心,这事情小舅舅能解决。这条狗嘛……”赵石头抬手,几个人直接冲入房间。“杀了如何?”
人被直接拉出来,丢到院中。
赵石头解开外套披在白青肩头,抬手捂住她的眼。
“别看。”他说。
“别动手。”白青出声阻止。
隔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室亮光倾斜,广袖长袍的人逆光走出来,指了指屋内。
“人带出城,暗卫营又少一人。”
伤疤脸被压在地上,胸腔的疼痛让他不由面目狰狞,用力扭头,就见暗九被人拖出来,看不出生死。
“小姐他们不是好人!”
伤疤脸猛地挣脱押着自己的人,“叛党,这些人是叛党。我认得他,他是叛军首脑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