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青?
前段时日她不是好好地被拘了起来?能出什么事?
鸦青继续道:“说是清晨起来,五姑娘忽地浑身痉挛,满口胡言,在院子里乱跑,自称她梦见了老姑娘的魂魄。”
老姑娘的魂魄,也就是她们那早早夭折的姑姑赵承娇。他们这一辈,除了当年堪堪会走路的大哥,就没有人见过姑姑赵承娇。赵锦青胡言乱语,说瞧见姑姑,那可真真是见鬼了。不是她装疯卖傻,便是背后有人搞鬼。是三叔父赵承欢?但他一直都被严密看守着,不可能给赵锦青说姑姑的事。
赵锦衣眉头挑了挑:“而后呢?”
“被三太太命人拘了回去。”鸦青顿了顿,“奴婢回来前,瞧见胡管事亲自来将五姑娘领到泰安院去。”
可真是巧合。祖父大病初愈,想要看姑姑的画像,姑姑的画像被人盗了。今日赵锦青忽地闹出这番动静来,自然引得祖父关注。
赵锦衣不慌不忙地半倚在凭几上:“静待消息,以不变应万变。”
“是。”雨下得太大,方才鸦青回来时,雨打湿了肩膀,她又退出去,回自己的偏房换衣衫。
外面大雨滂沱,赵锦衣一边忧心着二姐姐,一边想让长春给宋景行递个信息,让他过来探望祖父。
如今祖父清醒,她十一月及笄,倘若没什么意外,她与宋景行成亲的日子便要定下来了。
赵锦衣正想着,有人冒雨来了。
竟是胡管事来请她到泰安院去。
雨下得太大,胡管事让人抬了一顶小轿过来,自己则戴着斗笠、披着蓑衣。
鸦青才换了衣衫,又急急的与梅染护着赵锦衣上了小轿。雨下得太大,梅染临时给姑娘翻出薄披风,牢牢的给姑娘披上。
雨点不断地打在轿顶上,发出笃笃的声音。
赵锦衣坐在晃晃悠悠的小轿中,细细想着赵锦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雨声太大,所有人都在埋头赶路,赵锦衣看了一眼在前面的胡管事,到底是没问。自从昨晚后,她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胡管事明明省得许多的事,却没有告诉她。是祖父的示意吗?还是胡管事自己的意思?
泰安院里点着灯,熏着香,赵锦衣进门时,赵锦青正坐在绣墩上,微微垂着头,没有说话。
祖父赵庆没有坐着,而是站在长案桌前,手中拈着笔,皱眉似是思虑着什么。
见赵锦衣进来,他也没有往日那般热情、宠溺,而是问她:“你姑姑可有给你托过梦?”
从未见过、一起生活过的人,怎会给自己托梦?
赵锦衣摇摇头:“禀祖父,没有。”
赵庆轻轻的吁了一声,望向赵锦青:“五丫头,给你四姐姐说说,姑姑是什么模样的。”
赵锦青咬唇,瞄了一眼赵锦衣,声音似泫然欲泣:“禀祖父,孙女不敢,四姐姐素来喜欢欺负孙女,她定然会说,孙女是胡言乱语的。”
赵锦衣垂下眼帘。赵锦青以前可没有这般聪慧,一句话里含沙射影,在她背后指使的人,究竟是谁?
赵庆果然有些生气:“有祖父在这里,你四姐姐怎地会欺负你呢?”
他有些厉然地看了一眼赵锦衣:“四丫头,可是这样?”
赵锦衣一直站着,赵庆没有叫她坐下,也没有关心她过来有没有被淋湿。此时在祖父的心中,全是死去的姑姑。
她乖巧道:“孙女从来不曾听说过姑姑的事,如今有幸,还请五妹妹说说,我们的姑姑,是什么模样的。”
赵锦青的目光闪了闪。好一个赵锦衣,四两拨千斤。
赵庆也催促道:“快给你四姐姐说说,你四姐姐画技不错,定然能将你们姑姑的神韵画出来的。”
其实她已经说过好几遍了,口都干了,也没人给奉茶。
那人的话果然没错,姑姑在祖父心中的地位,无人能比。她不过按照那人的描述说了出来,立刻受到了祖父的高度关注。要省得以前,祖父除了赵锦衣,旁的孙女都不大看得上。
赵锦青不敢不说,自己忍着口干,娓娓道:“昨夜我吃了二姐姐的喜酒后,照常回房歇着。却是在半夜里,恍恍惚惚的到了花园里,花园里,有一个穿着兰色长褙子,梳着朝天髻的妙龄少女走在我面前……”
赵庆喃喃道:“你们姑姑,最是喜欢梳朝天髻,穿各式各样的长褙子。”他说着,眼眶里已然水光一片。赵锦衣从来不曾见过祖父这般的容易动容的模样。祖父对逝去的姑姑执念这般深,想来当年姑姑夭折时,祖父是如何的深受打击。
怪不得有人要拿姑姑来作文章。着实可恶至极。她目光沉沉地看着赵锦青,告诉赵锦青姑姑样貌的那人,与拿走姑姑画像的人,应是同一个吧。
赵锦青继续道:“孙女瞧着她很可亲的样子,便忍不住唤了她一声。她回过头来,孙女瞧她,盈盈一双杏眼,瑶鼻朱唇,肌肤洁白,乌发似云,笑吟吟的,一双酒涡若隐若现。”
“孙女当时便惊叹了,好一位娇俏的小女子。”
“却是听得那姑娘道,傻青儿,我是你姑姑。”
“原来姑姑是这般的风华绝代。”
赵锦青下了定语,嗓子干得都快冒烟了。
赵庆双手撑着长案桌上,望着铺在案桌上的画纸。画中少女的模样与赵锦青说的差不离,可就是,可就是差了一些神韵。他努力地回忆着,娇儿的一笑一颦,却始终记不起来。他分外恐慌。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儿,不过逝世二十年,他就不记得了。
“四丫头,你来,你来试试。”
赵庆望向赵锦衣。
赵锦衣仍旧站着,笑道:“祖父,孙女从未见过姑姑,怕是画不出姑姑的神韵。五妹妹既见过,不妨让五妹妹试试。”
赵锦青没想到赵锦衣直接拒绝了祖父的请求。让她画?她怎地画得出?她不过是,将那人教与她的话,翻来覆去地背会了说出来。她哪里梦见过什么死去的姑姑啊!
“四姐姐,妹妹不似四姐姐亲自得祖父启蒙,自小习画,妹妹只是在几年前,跟着女先生习过几堂课,这哪里画得好呢。”
赵锦衣笑道:“若五妹妹不嫌弃,四姐姐便充当一回女先生,教五妹妹一段时日再画,祖父瞧着如何?说不定今晚姑姑又入五妹妹梦中来,五妹妹白日练习,夜晚与姑姑相见,自然进步神速。”
赵庆觉着赵锦衣的主意不错。
赵锦青咬着牙:“四姐姐,妹妹素来没有画画的天赋,若是画得不好可如何办?”
“五妹妹方才不是说,只跟女先生习过几堂课,是以才画得不好吗?五妹妹言下之意,若是有人教导,五妹妹丹青定然出众。可是与不是?不如这样,从今日起,五妹妹早晨起来,便到泰安院来,有我与祖父一道指导,五妹妹的画功,定然能一日千里。”赵锦衣盈盈笑着。
赵锦青咬牙,看着赵锦衣,竟是一口答应下来:“为了祖父,孙女愿意吃苦。”
赵庆甚感慰籍:“五丫头有心了。倘若你能将你姑姑的画像画好,祖父便答应你一件事。”
赵锦青却是从绣墩上滑下来:“孙女求祖父作主,退了孙女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