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中地区视察“五尺道”的成都刺史、征南将军吴耕,闻听王后允许芈王妃带领王子裕、公主月回楚国探病,心中大惊。
在战国时代,一般而言,一国嫁出去的公主很少回娘家。别说看望兄长,就是亲爹亲娘都很少见面。
芈王妃自己归楚也就罢了,带上王子、公主归楚,这妥妥地是向楚王递送人质啊!
吴耕当即修书两封,加急飞鸽,一封飞报身在长安的汉王俱酒;另一封直接飞向巴郡首府江州,请安北将军、巴郡守丁季立即拦截芈王妃,最不济也要将王子、公主拦下,绝对不能使之入楚。
信到江州,芈王妃的船只早已过境多时。
丁季是位老实人,他只知道有王侯的首肯,汉王又再三强调维护汉楚关系,芈王妃回一趟娘家,天经地义。
芈王妃过境时,丁季还亲自到船边问安,并给船上补充了足够的食物,派舟师进行护送。
看了吴耕的来信,才知道自己政治敏锐性不高,又犯糊涂了。
丁季一边下令速起飞鸽,命令鱼复守将相巨人,在夔门口火速拦截芈王妃;一边亲自乘坐战船,扬帆加桨,快速沿江追赶。
楚国人心藏鬼胎,一路上高悬船帆,顺流而下,恨不得船生双翅,早日过了江关,进入楚国境内。
楚国船只之快,将护送的汉国舟师都甩到了后边。大家面面相觑,知道楚国人善于水战,舟师实力挺强,但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显摆吧。
船到鱼复,守将相巨人(相上昆),闻听芈王妃归楚,不疑有他,亲自率领众人到码头边向王妃请安。
王妃隔着船舱与相巨人寒暄几句,楚国人就不断催促王妃上路。芈王妃遂谢过相巨人,便开船出夔门,沿江而下。
相上昆保持着恭送的姿态,一动不动地目睹王妃船只远去,
突然,一名军校快速跑了过来:“将军,将军,丁郡守紧急军机!”
相上昆大字不识几个,于是挺直了腰杆,大大咧咧地道:“念!”
“奉吴刺史令,楚人或以王妃、王子、公主为人质,要挟我汉,务必截留,劝返王妃。万不得已,必须留下王子、公主!”
相上昆闻言大惊,他一边下令开船,一边扯着嗓子就开始嚎:“王妃且慢,王妃且慢,臣有紧急军务禀报!”
汉国的楼船开动起来太慢,光桨手准备准备都得半天时间,相巨人急得头上青筋迸裂,他大声下令:“巡逻中翼、小翼,随本将追赶王妃!”
鱼复关口之上,一直有三艘中翼、十五艘小翼执行巡逻任务,闻听将军有令,立即飞也似的围拢过来。
相上昆不等中翼靠岸,一个箭步就跃上甲板,巨大的身体差点将中翼给踩翻了。
相上昆长戈一指前方,大声道:“追!”
中翼、小翼虽然体量不大,但船小好掉头,不仅转弯灵巧,而且行动迅速,在水手们的熟练操作下,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直趋下游而去。
夔门以下不远,就是楚国的江关,如果进入楚国境内,拦截王妃就失败了。相上昆不由得心急如焚,一边不住地催促,一边大声呼叫王妃。
芈陶隐约在船舱之中听见有人呼喊,于是便问舱外楚人:“何人唤我?”
楚人见相上昆追了上来,早就慌得一批,遂隐瞒道:“没有,没有,江上风大,王妃恐是听错了。”
船上有一人,乃是上次汉国科举时,武科中两位异人唐易子、莆苴子的徒弟.
唐、莆二人精通“弋法”,并着书立说,也算一家诸子。后被汉王留在汉水军校作为教官,培训出一大批关于使用弋法的徒弟,其中便有被派往舟师中服役者。
所谓“弋”,就是带有绳子的箭。本来用于射猎,射中猎物后,不怕猎物负伤逃走,可以很方便地将其擒获。
但弋法自列入汉水军校课程以来,和汉国强大的远程弩箭相结合,其捕获作用得到了进一步升华。
墨匠们研究出很轻、很韧、很结实的线材,对八牛弩、蹶张弩、神臂弓的箭矢进行改良,箭矢头部设置倒钩,尾部等绑上线材,就成一个远距离捕捉器。
一箭射出,可以迅速捕获物体和人,然后还能通过绞盘将其拖拽回来。类似于后世的“鱼叉枪”一般。
这种加强型的“弋法”,在舟师战斗中也找到了用武之地,用强弩将箭头死死地钉在敌方船只上,然后敌船就会被捕获,再通过绞盘旋转就可以将敌船拉回。
这些年来,汉国舟师没无仗可打,“弋法”就成了鱼复江关的“稽查利器”,在锋利的“弋箭”之下,没有哪只船能逃缴得了汉国的税赋。
这位精通“弋法”的唐易子高徒二话不说,就将改良后的八牛弩架了起来:“将军,下令吧!”
相上昆已经可以看到楚国江上的舟师部队,船再继续前行,恐怕就真的追不回来了。
他牙关一咬:“射敌桅杆,别射船舱!”
关键时刻,相上昆还是头脑冷静的,毕竟船舱中坐着的是王妃、王子还有公主,如果真有个闪失,自己这丈余高的大个子被剁碎也都不够赎罪的。
弋手爽脆地答应一声,信心十足地架好了弩机,楚国船只的风帆巨大,可以一击而中。但能不能击中桅杆,并顺利将船只拖住,就考验弋手的技巧了。
“蓬!”
一支弋箭拖着细长的一道尾巴,嗖地一声飞向楚船,“刺啦”一声穿帆而过。
弋手迅速转动绞盘,绳索逐渐绷直,弋手高兴地道:“将军,射中了!”绞盘越拉越直,汉国的中翼不断缩小与楚船的距离。
船上的楚军见状大惊,大声下令道:“放箭!放箭!放箭!”
这一切变故,几乎就发生在转瞬之间,王妃芈陶惊讶地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口气严厉地问道:“何人大胆?”
楚人根本顾不上理会芈陶,迅速打开水下密舱,一捆一捆的弓箭搬到甲板上,箭矢如飞地射向身后围上来的汉国中翼、小翼。
看到这种架势,芈陶突然明白了什么,这艘船本是使船,说好是来接自己归楚的。
之前带到成都的都是楚国的特产礼物之类的,此次回国,王后也给芈陶装了不少汉国的金银蜀锦、笔墨纸砚、汉酒香水之类的稀罕玩意儿,使王妃回到郢都之后不跌份儿!
但,这么多兵器突然现身,这么疯狂地向汉船发射,这艘楚国使船的真实意图,就有那么一点不打自招,欲盖弥彰的味道了。
相巨人下令众人操盾防御,但并不向楚船反击,只是怕误伤了王妃、王子和公主,只是下令把绞盘收紧,快速拉近两船的距离。
楚国人经过一番慌乱之后,也发现了“弋箭”的奥妙,在箭的后面发现了一条不易觉察的长线,死死地将船只拖住。
楚人狂叫一声,挥刀就去砍长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相巨人将长戈在中翼的甲板上一拄,整个人弹起两丈多高,如同一只特大号蝙蝠一般,越过两船之间数丈宽的距离,在浪涛翻滚的长江上滑翔而过,飞向楚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