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山码头,是由楚入越的第一个码头,长江至此,一改不羁奔流的狂躁,静水深流,浪恬波平,一如此地的吴侬软语一般。
淳于浩下令将码头上的闲杂船只全部清理,派兵在码头两岸占据了制高点,码头上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做足了迎接芈王妃入越的安保工作。
王子秀出生于建元七年,当前也是十岁左右的小大人了。
从小他就跟卫鞅学文、跟母亲学剑、跟淳于浩学兵,小小年纪就已经满腹诗书,胸有韬略,出落得一表人才。
此刻,他一身吉服,金冠博带,恭恭敬敬地立于岸边,代表自己的母亲,代表脚下这片热土,大礼欢迎芈王妃的光临。
芈王妃的船只系在码头之上,王子秀和淳于浩一前一后,趋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向着船中施礼。
“儿臣秀,恭迎母亲!”王子秀向着舱中深施一礼,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臣淳于浩,恭迎王妃!”淳于浩甲胄在身,只是行了个军礼,眼神仍然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芈陶听到了王子秀如此亲切的称呼,心中一热。早就听说王子秀如何聪明伶俐,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懂事!
她快步走出船舱,左段韶、右虞芷楠护住两厢,盈盈上前,正欲回礼……
“嗖嗖嗖嗖!”
突然,从码头静流的深水下面,一排弩箭破水而出,带着清亮的水花直射王子秀与淳于浩的面门。
王子秀躬身施礼之中,浑然不觉。
但身后的淳于浩,以及舟中的芈陶、段韶和虞芷楠等人,却将这一电光石火之间发生的变故尽收眼底。
淳于浩大喝一声:“王子小心!”身体一个旋转,挡在王子秀的面前,同时身体向后一压,将王子秀死死地压在自己的身下。
饶是淳于浩行动迅速,背部还是中了数箭。好在淳于浩这种高级别的将领,早已披上了精铁叶子编制成的札甲,箭矢“叮当”作响,落于地上。
与此同时,段韶和虞芷楠双双抢到船头,挡在了芈陶的面前:“王妃速退!”
“哗啦啦啦……”
水下窜起数十条身影, 掀起一道道水柱,挥舞着利刃,齐齐刺向匍匐在地上的淳于浩和王子秀。
芈陶一看刺客全部背向船只,直刺王子秀,心中大急,她娇叱一声,不进反退,从甲板上一跃而起。
身形尚在空中,一声龙吟,腰间的软剑已经弹射而出,直刺那些黑衣人的背部。
段韶与虞芷楠见状,也齐齐出手。
段韶情急之下将手中的短剑直掷出去,而虞芷则抓起船上一把鱼叉,顺手扔了出去。
芈陶的软剑刷刷刷刷如同金蛇狂舞,空中鲜血迸飞,四条黑影伴着惨叫,“扑通扑通”直坠而下。
段韶和虞芷楠也各自击中一人,刚好将位于中间位置的、正对着淳于浩与王子透的六名刺客干掉,救下了两人。
此时岸上大摆仪仗的军卒方才如梦方醒,口中狂叫着,呼啦啦地扑了上来。
芈陶和段、虞两位墨者落在淳于浩与王子秀的周边,三人背对背,形成一个保护圈,将扑倒在地上的淳于浩与王子秀保护了起来。
淳于浩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了起来,本来自己今天是来保护芈王妃的,没想到却被人家芈王妃给救了。
他一把扶起地上的王子秀,口中大吼道:“来人,杀杀杀!”
芈王妃冷静地提醒他:“淳于将军,留活口。”
刺客首领发现,破坏他刺杀大计的只有三个人,而且其中还有一位女子,且后面大队人马尚有一定距离,随即大吼一声:“杀!”
长剑戟指,一众刺客嘶吼着扑将上来,显然,这些都是死士,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死士。
淳于浩在吴越之间纵横十余年,喑哑叱咤,风光无两。但今天,算是把面子丢到姥姥家去啦!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
他瞪着血红的眼珠子,虎吼一声,使尽全身力气劈出一刀,竟将面前扑上来的一位刺客斜劈成两半。
一道血瀑兜头盖脸地扑将下来,将淳于浩给浇成了一个血人,看上去更加凶神恶煞、面目狰狞。
段韶不忘使命,时刻护在芈陶左右,同扑上来的众刺客战在一处。
而虞芷楠眼光一瞟,却发现发号施令的那名刺客,口中呼喝不断,身形却在向后退却。
虞芷楠冷笑一声,也退出战圈,死死地盯住那人的身形变化。
王子秀颇有大将之风,镇定自若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顺手拔出一柄长剑。
芈陶大骇,口中惊叫道:“王子不可……”
十几岁的孩子平时比画比画、锻炼一下身体也就行了,在这杀人战场之中,怎能轻身而入?
然而话音未落,王子秀已经如同一阵旋风一般,杀入了敌阵之中。
只见他身形轻盈如风,剑法飘逸似雾,错、挂、攅、劈、沉、弸、斩、拨、截、刺、削、砍、戳、摸、撩、缠、抛、托、剪、挑、栏,一招一式,刚柔兼备,轻快敏捷,气韵洒脱,显然是尽得越女剑法的真传
芈陶暗叫一声惭愧,这小子的剑法,绝对在我之上,我给人家操得哪门子心呢。
这时,外围的亲卫们方才呼啦啦地围了上来,这些刺客见无路可逃,突然停止进攻,剑往脖子上一横,齐齐了断。
就连受伤倒地者,也十分狠辣地将剑插进自己的要害,杀自己如同杀鸡般。
众亲卫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浑身是血的淳于浩气得上前指着他们的鼻子大吼大骂,事前码头搜查了好几遍,竟然偏偏遗漏了水中,差点酿成大错,淳于浩怎能不火?
王子秀收剑回鞘,轻声提醒道:“淳于将军,查查是否还有活口。”
淳于浩口中骂骂咧咧,倒提着环首刀,在地上来回穿行,身上的鲜血兀自淋漓着。
他踢踢这个,踹踹那个,地上的死尸显然都已经死得透透的了,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正当淳于浩怒发冲冠的时候,岸边水中又冒出一个人头来,众人大骇,齐齐拔刀相向,并下意识地将王子秀、芈王妃护在核心。
芈王妃看得清楚,她轻咳一声道:“诸位勿慌,此乃墨家的虞先生!”
虞芷楠口中悬着一把尖刀,扯着一个人的头发,如同拖死猪一般将其拖上岸来。
虞芷楠笑了两声:“嘿嘿,这小子不老实,被我在水中挑了手脚之筋,但人还没死。”
淳于浩阴沉着脸道:“押下去,给老子好好招呼!”
转回头向虞芷楠施了一礼:“虞英雄,受我淳于浩一拜!”
虞芷楠避开淳于浩,躬身还礼:“淳于将军见外了,为尚同!”
芈王妃又将段韶向淳于浩引见,淳于浩见礼之后,为感谢二人对芈王妃一路护送之恩,命人取重金相赠。
虞芷楠坚辞不要,但段韶却笑嘻嘻地接了下来:“淳于将军,楚国山雨欲来,大战将起,此礼段某就暂且收入,以为墨家来日起事所用。”
淳于浩闻言哈哈大笑:“本来欲请两位老弟一场豪饮,然今日吴越有变,恕某执行不周。天下一混之日,再行补上!”
段、虞二人也不拘礼,遂拜别众人,泛舟归楚。今日完成了任务,还在关键时刻出手露了一小手,也算给墨家赚足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