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反问:“诛九族?”
这般问话,一般来说,臣子都能看出陛下神情的不对来,可黎世顶今日也不晓得是怎么了,竟是梗着脖子道:“是!”
景昊帝闭了闭眼,再看向的时候,仿佛在透过黎世顶这张皮囊看他的狼子野心。
陶煜有些担心,不过面上却是丝毫不显,还是一副觉得黎世顶说的颇有道理的模样。
终于,一个小官员出列道:“虽说沈老将军此次任性妄为,可是罪不至死,早前也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倒是可以将功赎罪。陛下仁爱,还望念在沈家军多年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这小官员同沈棠山的关系不错,大约是看这里的情势都是对沈棠山不利的,终于看不过眼为沈棠山说了句话。
景昊帝一直在等说这句话的人,奈何沈棠山也不知是不是人缘太差,竟是无人开口。这小官员一开口,景昊帝的眉目就舒展了开来,道:“爱卿说的不错,沈将军虽然此次有罪,过往却还是立下功勋,若说诛九族,倒显得朕不念旧情。”
“陛下,万万不可!”陶煜连忙跪倒在地:“沈将军连欺君罔上的事情都能做出来,日后不知道还会怎么样!”
黎世顶也赶忙道:“正是正是!陛下,三思啊!”
他们二人越是这么说,景昊帝就越是觉得可疑。看也不看这二人,对着那小官员,或者说是对着满朝文武道:“沈老将军曾经伴着先皇出生入死过。沈家世代忠良, 镇国公沈棠山从前也勇猛无比,年关大败西戎归来,也算是将功赎罪,朕非暴君,株连九族……。沈棠山的家人何其无辜!”
“陛下英明。”那小官员又连忙跪下来道。
景昊帝摆了摆手,道:“只是沈棠山如此,朕还是要惩罚他,传令下去,收回沈家军虎符,罚沈棠山俸禄一年,沈家军只拨前部供他调令,其他的,并入御林军!”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目光皆是有些古怪。
说景昊帝残忍吧,他还是未曾伤及沈家人性命。可说景昊帝温和吧,一开始就要夺了虎符。虎符调令三军,对一个武将来说,被人将虎符夺走,意味着战士在战场上失去性命。
而沈家军前部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炊事兵之类的,正正经经的沈家军却被充入御林军,也就是说,沈棠山这么多年培养的兵力,都为皇家充作了嫁衣裳!
群臣心有戚戚,难怪景昊帝说的这么大方,感情都将人家的命脉拿捏住了,沈棠山便是逃过一劫,这镇国大将军也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又有什么威慑力。留着沈家的名声,不过是为了和其他的世家大族制衡吧。
景昊帝说完后,有些烦闷的挥了挥手,道:“下朝!”转身拂袖而去。而伴随着他的这句话,想必过不了多久,被***的沈棠山能被放出宫去,只是那个时候,沈棠山面对被剥夺了的兵权,不知道还能不能庆幸的出来。
景昊帝拂袖而去了,只留下面面相觑的朝臣。
谁都没料到这轰轰烈烈的大事竟然会处理的如此简单,可说是简单……不动声色就变成一个光杆司令,沈棠山会不会气的骂娘。
陶煜拍了拍膝盖上的土,站起身,恰好看见黎世顶也整理好了衣裳,他走过去靠近黎世顶,低声道:“刚才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说话?”
陶煜虽然得了沈棠山的话,也答应了要参沈棠山一本,可却终究不想将自己的好友卷到这趟浑水中来。黎家所面临的情势比他更加复杂,一个不好,连累了黎家,陶煜真是要自责死了。所以陶煜将此事告知了与他有交情的同僚,却没有告诉黎世顶,没想到今日黎世顶竟然顺着他的话说,差一点就被景昊帝迁怒了。
黎世顶摇了摇头:“那么一说我就知道在打别的主意,既然想帮沈棠山,我就顺带帮一把,不过,只是为了帮。”黎世顶是在朝廷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狐狸,比起沈棠山只晓得打仗来说,黎世顶对朝中利害关系更加擅长。他瞧得出来陶煜是反其道而行之在帮沈棠山,也就顺势去加了一把火。
闻言,陶煜有些无奈。觉得自己这个好友随性而至的性子,但很像萧小候爷。他岔开话题:“听闻这次参沈棠山罪证的折子是丞相上奏的,今日怎么没看到他?”
“好像陛下派他去工部视察,”黎世顶皱眉道:“等他知道此事,不知道会如何想。”
“还能如何想。”陶煜冷笑:“想要的东西都收入囊中,那几颗人头,留不留也是无所谓了。”
第一次见陶煜如此模样,黎世顶有些诧异,问:“对了,还没说,为什么会突然帮沈棠山?何时和沈家有了交情?”
陶煜瞅了瞅走的远了,此刻已经是四下无人,才对黎世顶低声叹道:“哎,哪里是我,是沈棠山他夜里对我说,如今沈家不过是陛下的一个开口,等沈家过了,也就免不了接着是我陶家……。”
……
朝中的事情飞快的传遍府内,景昊帝留了沈棠山一家性命,只是在职务上给予凋令,让百姓们纷纷感叹皇家还是挺仁慈的。不仅如此,看景昊帝对沈棠山如此宽和,大家也都猜测,沈棠山威名不减,在皇家心中分量颇重,想来没有之前传言的那么糟。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百姓不懂,为官者却看得分明,没了兵权的沈家就像是没了牙的老虎,空有其表,早已不复从前威风了。
消息传到镇国公府的时候,沈府一家人都松了一口气,果然如南宫玥料想的一样,皇帝总是那么多疑,越是有人向皇帝建议,诛了沈棠山九族,皇帝便会想要保下他,也证明沈棠山没有结党营私。
玥丫头简直把皇帝的心思捏得透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