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窟”的门前除了一个服务生之外,还站着几个人。
中年男子临近水塘前已经不能迈步了。
毒菊花碍于中年男子的体重,几乎倾倒。
“甘露窟”前站着的几个人此时发出一阵淫荡的笑声。那个小服务生却见怪不怪地向毒菊花这边瞪瞪眼,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这种场面他见得多了,神情早已麻木了。
就在毒菊花无可不可的瞬间,那个中年男子像吸食了大麻一样,僵硬的四肢突然变得灵巧,将毒菊花揽过来的胳膊一拉,就地一滚,两个人瞬间落入池水中。
池水冰冷刺骨,深不见底,毒菊花感觉身子被男子紧紧箍住,丝毫不能动弹。
毒菊花想用力挣脱那个男子的束缚,却怎么也挣不开。这会儿她才知道那个男子借口装醉,目的就是为了诱捕自己。但一切都晚了。冰冷的池水灌进她的口腔之后,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朦胧中,毒菊花感到周身温暖异常。“我难道死了?早就听说地狱异常寒冷,怎么这样温暖?是了。只有自己体验的,才是正确的。看样子世间人们传说的东西不一定靠谱。”
她微微睁开眼,发现床铺上泛着昏黄的光。她立即看到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黄光。
毒菊花一惊,旋即坐了起来,揉揉眼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我坠入了池水里,怎么到这个地方?”毒菊花一阵警觉,慌忙摸了摸身上。自己身上早已换了一身别人的衣服。
毒菊花一阵慌乱之后,又检查了自己的身体,见没有异样,一颗忐忑的心才算平复了下来。
房间内雕花的小床,粉红色的被子,洁白的帐子,天蓝色的褥子,青色的枕巾,都使毒菊花感到温馨。
显然房间内布置的都是女人常用之物。毒菊花心生纳闷:“这到底是哪个女人的房间。我怎么到了这儿?那个企图溺死我的中年男子到哪里去了?这难道是他老婆的卧室?”
毒菊花又紧张起来,随即下了床,极其惊慌地听听四下里的声音。当她确定没有一丝儿声响的时候,才打开房间的扇小门。
小门外是个隆起的小山丘。一弯碧水将山丘环绕。山丘上着生着一些老槐树,树叶落得干干净净。方块石铺成的一条小石路一直绵延到那弯溪水里。
毒菊花深感惊讶,环顾四周,断定不是“柳林铺”,是一个别的去处。
此时,正是早晨,一抹阳光透过窗纱斜斜地射入房间内。窗纱是黄的。
毒菊花笑了一下:“怪不得整个房间都是昏黄一片。原来是那个黄的窗纱在作怪。”
一阵哗哗的水响惊动了毒菊花。水响就发生在溪水边。
毒菊花三步两步走到石头小路的临水边。溪水岸边的一处凹地里蹲着一个小女孩。红头绳扎接的羊角辫子,微微上翘,一双朴实的大眼闪着灵动的光。小女孩最多只有十二岁,却长得天真烂漫。
“你醒啦。”小女孩将身子一纵,跳上石头小路上,身法如此快捷,连毒菊花也吃了一惊。
毒菊花眼睛的视线一刻也不离开小女孩,生怕她一会儿消失了似的。
“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大人是谁?我怎么到你家的?”毒菊花一连三问。
“嘻嘻。”小女孩笑道:“我没有名字。我也没有什么家。你是我主人救了的。昨晚可真凶险……”
毒菊花一愣,急切地问道:“小姑娘,你主人是谁?一定武功很好吧?”
“我家主人叫素子。不过,我平时可不敢那么称呼。这次不是我大胆,而是主人亲自吩咐的:见你醒了,如果你问她的情况,我就这样说。”
毒菊花立刻想起松树林里的那个死了又出奇消失了的女人,说道:“你的主人怎么说?只吩咐你这几句话?”
小女孩笑道:“主人说了。等你醒来时,就告诉你:‘你可以走了!以后注意竹杖。’”
又是竹杖!毒菊花疑惑着:“缺耳朵女人说他们偷了那个中年男子的竹杖。那个中年男子就是想淹死我的那个人?小女孩的主人就是缺耳朵说的那个素子吗?”
毒菊花说道:“既然你主人救了我。我还没有谢谢她呢。”
“主人叫你走,你就走。你没有见这附近根本没有人烟。我和主子住的地方也只是去年临时搭起的一个小木屋。”
毒菊花听了小女孩的话,游目四顾,只见一片低矮的山丘一个接着一个,似乎没有尽头。真的没有看见人活动的迹象。才相信小女孩所言不虚。
“那你……”毒菊花欲言又止。她想问你怎么办,可不好再问下去。因为她看见小女孩似乎有点儿生气了。
“顺着溪水的水流走。你不要认为溪水总围着小丘转,其实,第三个小丘那边有条小竹林,穿过竹林,越过一个小丘,就能看见黑压压的地方,那是一百里之外的大集镇。接下来,我就不说了。”小女孩最后说道。
毒菊花暗想:“若是林峰在此就好了。他虽然耳朵聋了,可眼睛能看见的。他一定能看出这条溪水环绕的秘密。”
毒菊花数到第三个小丘,果然看见小丘边上有个小竹林。
竹林里的竹子密密麻麻,根本没有容纳脚的地方。毒菊花正在踌躇,突见一根斜立的竹子的竹干上刻着一行小字:“要想越竹过,须得破路走!”
“破路?”毒菊花大为惊奇:“不破路,难道就看不见那个大集镇了?笑谈?”
可竹子上的小字明明是暗地里的人刻的。暗处的人一定是那个叫素子的女人了。她为什么不现身,似这般鬼鬼祟祟的干什么?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阵强烈的好奇感,袭上毒菊花的心头。这会儿她不破路简直是不可能的。
“破路就破路!”毒菊花弯腰将刻字的那棵竹子的连根拔起,却不想用力过猛,向后栽了个倒栽葱。
那根竹子是人为插上去的,竹根的下头拴着一根绳子,绳子的一端拴着一个死了的女人。女人长长的头发里沾满了泥土,面部很狰狞。
饶是毒菊花胆大,对于这突然的变故,她也大吃一惊。
让她不可思议的是,死者竟然是“断魂谷”里的那个缺耳朵女人。
毒菊花目瞪口呆之外,只剩下满心的疑云:“缺耳朵女人难道是素子所杀?素子既然杀了她,为何埋在这里?她为什么不直接说竹子底下有死人,却故弄玄虚?!”
毒菊花环顾四周,四处空荡荡的,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但她好像芒刺在背,仿佛觉得四周有无数的眼睛在看着自己的举动。
毒菊花将缺耳朵女人翻了个身,不使她狰狞的面目对着自己,手触及她的身体时,猛吃了一惊:缺耳朵的身体还有一星点余热。
“难道她没有死?”毒菊花一把把缺耳朵又翻了过来,见她瞳孔放大了,呼吸皆无。毒菊花又贴近她胸口听了听,哪还有一点心跳?
“一定刚刚死。”毒菊花暗道。但她根本不知那人用什么手法弄死缺耳朵的。
毒菊花极想从缺耳朵的衣服里找到线索,迅速在她衣服里摸索了一阵子,什么也没有发现。
埋好缺耳朵之后,毒菊花拔了那一路竹子。那些竹子无疑都是插上去的。
出了小竹林,毒菊花又惊讶地看到一条被人踩倒枯草的小路。
“又是那个人在前引路,唯恐我迷路似的。”毒菊花在想:“真是素子在我前方指引的吗?”
被踩倒枯草的小路一直通向小丘上,毒菊花自然很快地到了小丘的顶上。
小丘的顶上被人新挖了一个坑。新鲜的泥土味弥漫着四周。
毒菊花心里一紧:“难道和缺耳朵一起的那个男人躺在了新坑里?”
坑里果然躺着一个约三十岁的男人,脸面朝上,双目紧闭。从男人的脸色来看,毒菊花知道,他已经死了。
连杀两人,几乎在无声间!究竟是谁干的?难道是想淹死毒菊花的那个中年男子?如果是他,他为什么不杀此时的毒菊花?可从小女孩的话里判断,似乎就是叫素子的女子干的。真的是她吗?
毒菊花身在高地,四下一览无余,她真的看不出四周还有什么破绽。
毒菊花出于武林人的本能,当然也出于心中的疑惑,她想弄清男人的身上有什么值得探索的可疑之处。
死男子的身子翻了过来。尸身下是一只竹杖,上刻着:“死于竹杖!”四个小字。
又是竹杖!这样想来,杀死两人的一定是水上漂所说的中年男子了。可普天下用竹杖杀人的只有父亲一人,难道真的是他?
“怪不得他不杀我?”毒菊花此刻心里一阵难过。“不对呀。想淹死我的那个中年男子不是丢失了竹杖了吗?也对,丢失了,不又从缺耳朵两人手中夺回了吗?显然杀缺耳朵的人不是水上漂说的那个中年人!哎。到底怎么一回事?”
“可能有两个手使竹杖的人,只能这样解释。”毒菊花心里翻腾着。
从小丘上果然能看见南方黑压压的一片。
毒菊花下了小丘,看看天空乌云密布,北风却呼呼地挂起来了,她急急展开身形,向远方的黑影奔去。
刚行不过十里,满天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个不停。强劲的北方卷着芦花大小的雪花满天飞舞。不一刻,眼前那个遥远的黑影看不见了。
毒菊花一人在飞雪里禹禹独行,又行了将近十里。周围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她想在四周找个安身的地方,怎么也找不见。前行的四周光秃秃的,是个广阔的平原。
又前行了一阵子,一个很大的墨松林横亘在毒菊花的远处。
毒菊花大喜过望,急向松林奔去。松林看似很近,其实很远。
突然,前行的毒菊花听到松林里传出几声女子的呵斥声。
“难得遇到人了。”毒菊花此刻不管遇到的是什么人,只要是人就行。她的唯一目的是想找个存身的地方。
两个女子被困在松林里的一个地洞内,根本出不来。她们互相呵斥着,发出的声音很大,恰好被路过的毒菊花听到了。
毒菊花走进地洞,两个女子见了,立即停住怒叱,急向毒菊花招手儿。毒菊花见地洞斜向内倾斜,地洞内的四周都是石墙,知道地洞可能是个古墓。
一个女子指了指地洞门边安放着的一个巨大的石盘,意思叫毒菊花挪开。
那个石盘太大了,足有上万斤,几乎严严实实地盖住地洞口,只在左边上留下两指宽的缝隙。
“你们怎么进去的?”毒菊花抖了抖身上的积雪,问道。
“一个手持竹杖的中年男子将我们追进这里。”一个穿青色胡服的女子笑了一笑。
另一个红衣胡服的女子见她没有说清,立即说道:“我们躲进来时,石盘是靠边的。”
“他怎么没有抓住你?”毒菊花疑惑道。
穿青色胡服的女子道:“只因为一个过路的妖怪似的老头儿将那人打跑了。我们才脱了险。”
毒菊花心里一动,问道:“那个妖怪长得什么样?”
“长发过膝。笑声呱呱的,像个癞蛤蟆叫。嘻嘻,不像个人,可武功好得很,力气也大。这个石盘就是他磨上去的。”红衣胡服的女子说道。
“是老妖怪无疑了。他怎么没去‘断魂谷’,跑到这里来了?”毒菊花暗想:“老妖怪打走的那个人手持竹杖,心里一定知道他是谁了。”
毒菊花见两个女子着装古怪,料想是漠西的人,问道:“那个男子为什么追你们?”
“他见我们是女人,就……”穿青色胡服的女子靠近石盘,慢慢说道。
女子身上的腰刀一闪,毒菊花立即猜出两个女子是黑疯子的人。
“你们是黑疯子的下属,难道能骗过我的眼睛?”毒菊花说道:“那个手持竹杖的男子究竟是什么人?”
“你救不救我们?”穿青色胡服的女子原形毕露道:“你不救我们也不打紧,木石子一会儿就到了。”
毒菊花身后一阵冷风吹过,她敏锐地觉察出那不是自然的风,而是一人衣诀飘动的劲风。
她迅疾转过脸来,只见身后五丈的雪地里,站着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似笑非笑,满脸淫荡,正是木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