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快去打假呀!”
绵绵蹬着小短腿,巴不得赶紧过去,可惜她的身子被奶紧搂在怀里,现在是干蹬腿也使不上劲儿。
急得她圆乎的脸上都出了一圈汗。
而周老太看到有人冒充乖孙女儿,还在那儿耀武扬威,更是绝不能忍。
“他奶奶个腿儿,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坏我乖宝儿县主名声,绵绵别气,奶这就去给她揪出来。”
绵绵摇晃着手里的琉球灯,给奶鼓劲儿:“奶,快冲冲冲!可别让她跑啦!”
“有奶在,啥阿猫阿狗都跑不了,等奶抓着她,非给她粑粑打出来不可。”周老太是真护犊子。
干了几十年的农活儿,让她身手很是矫健,这就三步并作两步往前冲了。
而此时,那个“假县主”还正咬着糖人儿,美滋滋享受呢。
她穿着一身旧袄裙。
一头稀疏的黄毛凌乱地扎了个揪。
两颊早已深深凹陷进去,突出一双跟耗子精似的眼睛,眼屎还没洗干净,正贼兮兮地打量众人。
虽是灯会,可终究是晚上,百姓们看不大清她的猥琐模样,只听说是周家孙女儿,便认定是县主无疑了。
“怎么,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都给我好生跪着,我想吃啥也是你们的福气,甭想要钱,哼。”
“假县主”发狠似的咬着牙,翻了俩白眼后,就又跑到糖人小车前,用她那黑不溜秋的小手使劲一薅。
一下子又抢了五六只大的。
“这几个我都要了。”她斜着眼珠子狐假虎威。
卖糖人的货郎敢怒不敢言,只好捏紧了衣裳忍着。
这时,只见“假县主”不再吭声,又低头吃了起来。
她对着手里的糖人儿就是一顿狂舔。
像是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
厚嘴唇子着急地甩在糖上,裹得糖人满是口水,还吃得直呱唧。
等舔得差不多了,她又用两颗突出来的大门牙,“磕磕”地咬着糖人儿,塞得满嘴都是,再囫囵吞下。
偶尔糖块儿没嚼碎,卡到嗓子眼儿,这丫头还会鼓着眼珠子弯腰咳,边咳边狠跺脚,把那糖块呕出来后再重新嚼了吃下。
这般吃相,可是让周围人都大惊失色。
堂堂县主,吃起糖来竟跟猪吃糠一样,成何体统。
“哕。”一个怀胎妇人见了,都差点儿一口吐出来。
而“假县主”听见了,理都没理,继续又舔又嚼的,那哈喇子都拉出半尺长的丝儿来,透出一股酸臭之气。
渐渐的,众人都察觉出不对劲儿了,他们从地上起来,不再行礼。
而是偷摸嘀咕了起来。
“这就是小县主?我咋看得倒更像个要饭的。”
“呸,我家老母猪吃泔水都比她斯文,县主要她这样的,那还不乱了套了。”
“县主可是出了名的亲厚,听说长得也是纯稚可爱,眼前这位吃东西都不给钱,肯定不是。”
眼看着氛围有些不对,那瘦巴丫头打了个嗝,终于停下了咀嚼。
她准备开溜了。
只是临走前,贼溜溜的眼珠子又盯上了旁边的肉饼摊儿,于是铆劲儿冲过去,抓了四个肉饼,就往衣裳里头出差。
那肉饼摊主是个怀胎妇人,叉腰骂:“回来给钱,想吃白食儿,在我这儿可是休想。”
“假县主”回头恶狠狠地瞪了眼。
“我可是桃源村周家的孙女儿,你也敢训我?再费话,我就让你全家暴毙,包括你肚子里的玩意儿!”
“你……”妇人被气得脸白。
好狠毒的丫头。
周围人也只好先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旦真是县主,那到头来倒霉的还是他们。
眼看着那丫头就要得意溜了,不过就在这时,周老太抱着绵绵赶了过来。
周老太毫不客气。
上来就是一巴掌给那“假货”掀翻在地。
“站住!绵绵县主在这儿,你是谁家的,竟敢打着县主名声招摇撞骗。”
周老太大喝一声,就过去把那小丫头从地上揪起来,正要训斥。
然而,在看清楚这人的长相后,周绵绵却惊讶地张圆了嘴巴。
居然是……妹福?!
周老太也同样吃了一惊。
这黑不溜秋、眼珠子斜着长的丫头,不正是李春珠的闺女妹福吗。
“妹福,怎么是你。”周老太松开了手,有些愣神儿道:“你现下住在何处,为啥要假装绵绵。”
妹福瘪着嘴唇子,恨恨地磨着后槽牙。
眼珠子里冒出一股子怨怼之色。
正直勾勾地盯着绵绵的小脸儿。
“谁冒充她了,谁稀罕,我呸!”妹福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我没有,我从没说我就是周绵绵,你个臭老太婆别想冤枉我。”
周老太听着直皱眉:“你这孩子嘴巴不干不净是和谁学的,若是你不曾冒充,众人又为何会对你行礼。”
妹福牙齿磨得直打颤:“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我只说我是周家孙女儿,是那些傻子们非说我是县主的!”
“我周老太只有绵绵一个孙女儿。”周老太低头呵斥道:“你这又攀的哪门子亲。当初你娘被休,你就跟我周家不再有分毫关系,以后休要胡说。”
一听到李春珠的名字,妹福像是受了啥刺激般,她发疯似的咬着牙,开始尖声叫唤起来。
同时两行眼泪,也顺着她的眼珠子,往外乱溅。
“就怪你们,谁让你们把我娘俩赶走的,我俩能吃几口饭,你们凭啥说休就休,你们周家不是人不是人!”
“我和我娘再也见不着了,就是你们周家害的,你们家该死该死,周绵绵也去死!”
妹福失控嚎叫着,手里还攥着花灯棍儿,就要狠狠朝周老太扑过去。
她要在那臭老太婆的肚子上戳个大洞。,肠子都流出来!
给娘和自己出气。
绵绵眼尖,看到她藏在袖子里的棍儿,于是忙脱掉脚上的小鞋儿,对准妹福的脑门就是用力一丢。
“大胆!本县主在此,哪里容得你造次,快快退下。”
“啊。”妹福被打得脑袋一疼,踉跄了几步跌在地上。
周老太眼疾手快。
赶紧上前给她手里的小棍儿拿走了。
又给这恶毒丫头拎起来丢到一边去。
“这丫头,果真学了她老娘那副烂心肠。”周老太的眉毛拧成麻花。
周绵绵搂紧奶的脖儿,不舒服道:“奶,咱走吧,咱不搭理她,别脏了咱的手,要是她再敢冒充,直接让衙门的人去震慑她,她应该只是想混些吃食,没更大的胆子。”
周老太点了点头,也实在是不想对着个孩子动手,免得落人口实。
这时,围观的百姓们就可激动了。
想不到灯会上居然能有“真假李逵”,还被他们见到了真真正正的县主,这可是难得一遇的热闹。
得知自己方才被蒙后,那糖人货郎、肉饼摊主,都纷纷从妹福手里夺回吃食。
哪怕扔了也不让这丫头得逞。
他们又重新朝周绵绵行礼跪拜。
一个个喊得可是热情。
“拜见周家小县主。”
“县主请受民妇的礼,愿县主福乐安康。”
“给县主请安了!”
周绵绵一看来人请安了,赶紧端正了上半身,朝他们抬抬小手。
“都请起吧。”
“本县主年岁尚小,受不得诸位这般大礼,都快快起来。”
百姓们听得很是欢喜,只觉得这位县主真是亲厚近人。
于是便行礼行得更欢了。
“我就说嘛,方才那个怎会是县主,原来真章在这儿呢。”
“县主生得咋白白俊俊的呢,好看。”
“那刚才那个贼丫头,也配冒充?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现在想想她那吃相我都想给自个儿眼睛抠出来。”
看着众人都厌恶自己,妹福气得浑身发抖,她从地上爬起,对着众人就是一顿“呸呸”地吐唾沫。
吐完脚底抹油就要跑。
可方才被她唬过的大人们哪里能忍,只见五六个人冲了上去,抓住妹福的后脖颈就给摔在了地上。
“你这死丫头,居然还蹬鼻子上脸了。”
“本来看你小懒得计较,但你也忒混蛋了些,今个儿不打你一顿,老子我就不姓孙。”
很快,妹福就在地上打着滚,哇哇哭喊起来。
她大哭着求饶。
可是求饶声很快就被灯会的欢庆之音盖住。
隔着好多人,周绵绵只能看到她被揪住头发,嘴巴子抽得直响。
绵绵心里头是厌恶极了:“奶,咱快走吧,去找爹他们。”
周老太“嗯”了声,脸上蒙了层复杂的阴影。
“妹福这丫头,怕是以后没个好儿,说不定,还不如她那糟烂老娘。”
周绵绵叼住食指,自己咬着玩儿,不知为何,她心里头生出股怪异的感觉。
只觉将来定还会再见到妹福……
……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动粗的人渐渐散去,妹福吐了口血水从地上爬起,嘴里叽里咕噜地谩骂着。
“呸,真是倒霉。”
“好不容易吃的糖人,都被打吐出来了。”
她顶着头乱糟糟的稀发,一双绿豆眼儿已经哭肿,只能踉踉跄跄,先跑到河边躲着。
这时,妹福想要捧水去洗洗嘴,可嘴边残余的糖味儿,又让她舍不得动了。
这可是最后能吃的一点甜了!
妹福赶紧拿舌头拼命舔嘴,舔了一圈又一圈,恨不得把嘴边的每一丝甜味都给嗦没了。
毕竟,她已经很久没吃过带甜味儿的东西了。
甚至很久都没吃过一顿饱饭……
自打离开周家,没多久妹福就被李春珠卖了,后来李春珠又作死下落不明。
使得妹福只能自己讨活路。
买下她的主家嫌她长得太贼,手脚又不干净,后来辗转卖了几次,就连青楼都不肯收它。
到最后,妹福只能拿着个破碗,上街要饭去了。
前两日,她在镇上看到周老三,偷摸听到绵绵成了县主。
这可让妹福心里头恨极了。
于是她就故意顶着周家的身份,想要在灯会上趁乱唬口吃的,再把吃白食的罪名栽赃给周绵绵,可惜却没能成。
妹福越想心里头越难受。
抓起地上个石头,往朝一旁的花上拼命砸。
然而不远处,有双眼睛早就盯上了她,她还浑然不知。
过了不知多久,妹福正要忍着痛,跑去烟花巷的乞丐窝里抢个地方睡觉。
临走前,妹福趴下身,咕咚了两口河水缓缓嘴巴疼痛,
这时,一双男人的长靴在停在了她脸边上。
“小丫头,被打疼了吧。”
妹福翻着白眼仰头看:“疼,你咋知道的。”
下一刻,一只糖人就被递在她面前。
“来,伯伯给你拿糖吃,吃了糖就不疼了,伯伯还会带你回家,换好看衣裳,吃管够的点心。”韩文理阴险地眯起笑眼。
说着,就把高兴到眼珠子都直了的妹福给领走了。
真是老天有眼,他本正愁周家不肯答应亲事。
想不到眼下就有个被周家抛弃的孙女儿送上门来……
只要利用好这便宜丫头,不愁周家不肯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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