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寻看见商时序的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也不怪他如此反应,自他回国以来就遇到了一连串荒诞诡异的事打破了他以往的认知,未婚妻成了神仙前女友也就算了,穿越到奏朝也先不提了,这神仙怎么还跟大石头一样遍地都是呢?连一个跟在他们身后的蹭吃蹭喝的老乞丐也是神仙。
商时序凑到甄寻耳边,咬着牙小声问道:“你们神仙的门槛很低吗?“
甄寻没有回答,只给了他一个白眼,不过商时序的话也不无道理,偷盗私密资料,打伤多名工作人员,你说你是司危府审判的替补?司危府是审核什么时候那么随便了?
而且司危府的审判不都是目不能视吗?甄寻看着梅不一浑浊的眼睛,他的眼睛虽然算不上明亮,可是和她之前见到过的其他审判的眼睛相比,差别还是有的。
感受到甄寻审视的目光,梅不一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不好意思,我还从未听别的神仙提起过你,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证件?“梅不一的话实在站不住脚,但想到相处中梅不一透露出的那些神界的事又的的确确是真的,她对梅不一的身份又有了一点忌惮。
“要什么凭证?不就是那个水晶铭牌吗?难道我还会骗你们不成?“梅不一支支吾吾地说道。
商时序的眸子眯起,“你又不是没有骗过我们。“
“小事情了。“甄寻捏了一下商时序的手,示意他不要乱说,虽说梅不一的身份还有待证实,不过他会一些法术倒是可以肯定的,毕竟商时序现在只是一个凡人,搞不好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对嘛。我们先不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间了。”梅不一想要蒙混过去。
“不麻烦,我问一下二郎神不就行了。“甄寻她从乾坤袋里拿出平板,一边假模假样操作着,一边小声嘀咕道:“哎呀,就是不知道二郎神知道你跟我们在一块会怎么样—”
“别别别—“梅不一连忙伸手拉住甄寻的胳膊打断她的动作,”我跟你说实话还不成吗。“
“那你说吧。“甄寻道。
商时序暗戳戳地拉开了梅不一握住甄寻的手。
“其实我也没说谎,我的确是司危府审判的替补。“
“哦?“甄寻作势又要点击平板屏幕。
“别急,等我说完。我是替补没错,不过那是曾经的事了,在梅有二回家之前。“
“他为了修仙求道,抛下爹娘胞弟不远万里,却不知留在家中的我早已有了成为神仙的资格,他不知爹娘死后,我执意留在家乡,就是为了等他。”
“等他?“
原来,在梅有二走后,留在家乡的梅不一一并揽起了兄长梅有二的责任,他几十年如一日地侍奉父母,礼待乡亲,最终孝感动天,得到了神界的注意。
“我没想到梅有二穷其一生所追寻的成仙之法就摆在我面前,更没想到我转正的任务就是捉拿他,我一母同胞的兄长,修炼了禁术的梅有二。“
狴犴此时也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一旁的梅不一。它的眼睛,像两颗打磨过的玄石,圆溜溜的,炯炯有神。
听到“禁术”二字,狴犴的眼神中,流露出对猎物的专注。它的瞳孔收缩成了一条竖线,而眼角的余光却像两把锐利的刀,刺向梅不一的内心。
像是一只已经暴露的猎物,无论如何逃窜,如何试图藏匿,狴犴都死死地盯着它。梅不一的身后冒出一层冷汗,随着他的坦白,二人才知道了梅有二归乡的后续。
兄弟相认之后,梅不一劝梅有二自首。
“我一人
那一年,越州的百姓如往年一样呆在屋子里等待着雨季的来临,按照往年的惯例,在漫长的雨季里,地里的庄稼会抓住机会喝饱了水。寨子里的人们都相信,等着他们的,便会是一场比之前更盛大的丰收,因为今年,他们在巫的指引下又开辟了大块的山林。
而梅有二算到的灾难的确是真的,就发生在那一年越州的雨季。
寨子里的人都将山林视作自己的母亲,那么,孩子向母亲索取,再正常不过了。不过这一年的雨季之后,山林母亲带给民众的,不是丰收,却是埋葬:雨季过后,大量的泥土石块源源不断的滚落下来,不仅导致作物颗粒无收,更是直接掩埋了一半的寨子。
梅有二给梅不一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似是一场大雨刚刚停歇,乌云翻涌,不辨日夜。
巫的歌声比以往更为深沉,远远地回荡在四野之间,仿佛在诉说着世间的悲欢离合。
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处光点明了牛车的位置,在泥泞中,乡亲们打着冷战,吆喝着疲惫的水牛去奋力拖拽着倒下的木桩。
田野中,庄稼早已被雨水淹没,幸存的乡亲们披着斗篷,站在水田里,看着被淹没的庄稼,满脸的无奈和哀伤。他们的生活被这场大雨彻底打乱,前景堪忧。
梅不一看过之后,眼前仍是一片昏暗,他摸索着坐到榻上,对面的梅有二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计划,他说他要阻止这一切,杀掉那个妖言惑众的巫,劫持巫身边那些鼓吹开山的家主。
心中震惊之余,便是忧虑,梅不一保护住了一旁的软垫,软垫内是他藏起来的,神界送来的东西,除了一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石板,一块刻着他姓名的玲珑剔透的水晶牌,便是一支燕子模样的白玉钗。
石板告诉他,他将替补的司危府审判主司“不睦”,那支钗叫白燕玉人钗。
燕属候鸟,喙短足弱,翅膀尖二长,尾巴分开像剪刀,随季节变化而迁徙,喜欢成双成对,出入在人家屋内或屋檐下,用这样一只吉祥的鸟儿去守护和睦,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作为司危府中人,他梅不一也有着体验时空的能力,拆开玉钗,他便可剪出一道时间的缝隙,两半玉钗合一,那段被他划破的时间就会自行修正,恢复到原有的轨迹。
梅有二对梅不一的举动不以为然,他以为,自己那偏安一隅的胞弟不过是被自己这个大胆的计划给吓住了。
可梅不一却明白了,这场大雨带来的绝不只是滑坡这一个问题,他知道,手中那只白燕玉人钗给了他不断试错的机会。
他毫无保留地将软垫下的秘密分享给了梅有二。
一次次的尝试,让他终于认清了现实,就算他们帮助乡亲们安然度过了这场大雨,等待他们的仍旧是更大的挑战。
第一次和第二次,他们没有阻止得了开山。
第三次,他们终于成功,大雨只是冲毁了农田,漫长的雨季过后,世界仿佛只是变得安静了许多,但这种安静却带有一种深深的悲凉。
月光洒在湿漉漉的大地上,反射出一片凄凉的光景。谈话声和孩子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大家在担忧着岁末可能降临的饥荒。乡亲们凝视着黑暗的远方,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更加艰难。
在一道又一道带着怨恨的目光投射过来时,梅有二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梅家兄弟终于明白,如果他们只是两个普通的村民的话,能劝过来的村民是很少的,就算用上梅有二的法术,任他们说坏了舌头,他们也只能救得了村民一时。于是,这一次,梅有二把目光投向了寨子里的巫,那位灵力与他不相上下,能让所有乡亲对他言听计从的人。
第四次,这次的情况终于有了变化,梅不一不知兄长做了什么,在一天的清晨,他看见兄长和巫从一间房子里走了出来,巫的动作缓慢而又坚定,他举起手中象征身份的乌木手杖,交给了身旁的梅有二。
这一次,梅有二成为了指引寨子的巫,阻止了灾难。
“兄长,跟我走吧。”在一个夜晚,梅不一对梅有二说道。
“终究还是到了这个时候。”梅有二摩挲着手里的乌木手杖,眼中满是不舍。
“兄长,你已经阻止了灾难,是时候去弥补你犯下的错了。”梅不一劝道。
“那乡亲们以后怎么办呢?”梅有二注视着自己的胞弟,那一张脸,犹如一块古老的石头,刻着岁月的沟壑。明明比自己还要晚出生,可与自己看起来却像是隔了一代。
他的身材佝偻,身着最普通的灰色麻布衣服,可就是这样一个扔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糟老头子,却要成为司危府的神仙。
司危府的神仙,他潜心修道数十年也只是将这副躯壳的状态维持到壮年。
那他这几十年的修炼,算什么?
那他这几十年的寻找,又算什么?
这天道,还真是不公啊!
梅有二握住乌木手杖的手暗暗用力,青色的血管在他的手背上乍起。
“兄长不过是一时糊涂,若是主动自首,态度良好,我想按照天条,一定不会有什么过于苛责的刑法。”
胞弟那张脸在梅有二的眼里却是怎么看都不顺眼,“若我不是一时糊涂呢?”
“这……”
“他们有跟你说,我偷练的是哪种禁术吗?”
“这我的确不知道。”
“那种禁术,叫缚魂术。”梅有二眼珠骨碌一转,心中已然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