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们可能不知道,精神病人的生存能力确实是不容小觑的,他们不怕冷,也不怕热,冬天不穿衣服冻不死,夏天穿几套棉衣也热不死,几天不吃饭还饿不死,一次吃几十个馍馍也撑不死。经常有各种各样的流浪精神病人送到我们医院,冬天的病人几乎无一例外都有冻伤,比如手指头和脚指头冻的坏死的、身上到处是冻疮的。而夏天送来的病人,他们里里外外穿着四五件棉衣棉裤,或者头上满是烂疮。这些病人浑身上下奇臭无比,十几米外都能把人熏死,正常人都要疼的嗷嗷叫唤了,他们还是若无其事的傻笑。
刘池恩也是走了几百公里的路,并且沿途乞讨着来到了乌市的。然后,他又乞讨着度过了一个冬天,虽然他没有危害性,但是居民对这些人的惧怕那是与生俱来的。所以,就有人不断给派出所打举报电话,然而警察人手很少,案子又多,所以就敷衍,以至于刘池恩在晃晃荡荡中,悠然的过到了第二年的开春后。在居民的反复报告下,派出所只好将这件事向当地政府汇报了,政府当然知道这事该谁管,很快他就被收容遣送站派出的人抓住了,办好了公费手续就送到了我们医院。
到了我们这里收住,其实他是很幸福的,至少他不用再忍饥挨饿了,顿顿饭都吃得饱,随着季节的变换还能及时更换衣服,啥事不用想、啥心不用操。在随后的慢慢治疗和康复中,他就逐渐恢复到比较正常的状态了,而且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单位。然后,我们联系了他的单位,这样就建立了正常的住院和收费程序,不知道他们单位的领导是不是很恼火,毕竟当时的住院费也不是个小数字,又是长期住院,这笔花销都是单位承担。
他这次欠费,我觉得很可能与现在各大国营企业均不景气有关,改革开放对他们这样企业的冲击力很大。
夜色越来越暗,我也感到瞌睡了,下午眯了一会儿,还不够。但是刘池恩这小子不睡,我也不敢睡。忍住快睁不开了的眼睛,我想了一下,又取出了四片药让他喝了下去。果然,没一会儿他又“呼呼”大睡了,我才放心睡去。
再次感到车停的时候,我看一眼手表,凌晨2点过一点儿,是一次临时的停车,车上的人要求大小便。刘池恩睁开了眼睛,对我说道:“夏医生,我要拉屎。”
屁事真多。两顿饭吃了我快三天的量,肚子不排一排才怪了。
我带着他下了车,向车的侧面走去,那是一块看不清的杂草地,我带着他慢慢的走过去。天是一片黑黑的,到处是一人多高的,也不知道名字,更看不清的树,或者其它的什么作物,野外的风一吹,“呼呼”作响。
我不敢走太远,大概走出了十多米的样子,就让刘池恩停下来站着。我瞪大了眼睛朝四处看,但是却什么也看不清楚,隐隐约约觉得还算空旷,便于我看着他。
我让刘池恩开始行动,自己也找了一棵小树小便。
当我突然感觉到刘池恩好像不在我的视线时,才发现他已经悄悄的挪动了好几次,此时离我越来越远,大概在十几米外了,我只能从他嘴上忽明忽灭的烟头看到他的位置。
我赶快喊了一嗓子:“老刘,你跑那么远干什么?给我赶快回来。”
刘池恩嘴里“嗯嗯”的答应着,却丝毫没有动。我慢慢的向他的方向走去。
“夏医生,”刘池恩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吓了一大跳,转过身来,刘池恩像个鬼魅一样,黑黝黝的眼睛发着一道狡黠的光!
我似乎看到,在我转身的瞬间,他把手里的一个什么东西给扔掉了,还发出了“咚”的一声。
我故意一动不动,此时我必须保持冷静,并且以不变来应对可能的变化,我还不能表现出任何的畏惧。我在黑暗中始终紧紧的盯着他,并且做好了应变准备,我们这样对视着大约过了几分钟。
“我,我没有手纸,用一个石头擦的屁股。”刘池恩忽然期期艾艾地说话了,语气有一点慌乱。
我轻轻的“嗯”了一声,什么话也没有说。然后,我朝后面摆了一下头,示意他回到车上去。他听话的转过身,朝着大客车走去。
上车后,他很快又睡着了,我则再也不能入睡了,睁着眼睛看着车窗外,偶尔回头看一眼熟睡的刘池恩。
天微微亮的时候,长途客车终于在那敏县长途车站停下来了,和我们一起下车的还有三四个人。
顺着一条很直的马路朝下走,过了三四个十字路口,这个小县城还不小呢。但是,刘池恩仍然轻车熟路的带着我来到了“那敏县皮革厂”,看到厂门的时候,我也真佩服他的记忆力,十几年了他还没有忘记路线。
其实那敏县确实是个中等偏小的城市,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们这里的发展还很慢,首府几年、十几年了,有的地方还是老样子的情况也并不少见,下面的地州,有的小县城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变化不是很大。
由于前面我们单位已经打过了电话,所以虽然此刻还很早,但是那个单位的一个副书记已经在值班室等着我了。他把我们安顿在他们单位的招待所,一人一个房间,这个单位也不小,我看到好大的一片厂区和好大的一片居住区,估计也占地几百亩的样子。
在类似家属区的地方,有好几排各式各样的店铺,有杂货铺、还有饭馆等等。但是,时候这么早,大多数还没有开门营业,人这么少的地方,早开门也没什么生意。
但是,也有几个勤快的饭馆已经冒出了缕缕青烟。
那个副书记把我们安顿好以后,叫过来一个大概是办公室文秘之类的小伙子,让他去买一些早饭。副书记很客气的请我们到招待所的会议室坐一会儿,说吃过了早饭让我们先睡一会儿,现在离上班还有将近两个小时呢。
不一会儿功夫,那个小伙子一手提着四袋子豆浆,另一只手上也是塑料袋装好的十几根油条,他进了会议室后,把这些吃的放在我们的面前,然后就出去了。
副书记陪着我们一起吃早饭,还很啰嗦的说了很多,大概就是首府怎么怎么的,我们照顾刘池恩怎么怎么的,但是我对他说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随口附和着。
既然到了目的地,我就放下心来。还有大概一个多小时他们才上班,我昨晚在车上根本没有睡,所以现在就告诉那个副书记,请他安排一下,把刘池恩先帮我照看一会儿,我真的要先睡觉了。副书记又把那个小伙子叫来了,叮嘱他带着刘池恩随便找个地方转转,不要走远了。
我回到房间,马上躺倒在船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个多小时的觉,我睡的很踏实,没有人打搅我,就那样死沉死沉的睡了过去。等我听到敲门声的时候,看了看我的那块电子表,都快十点钟了,听出来是那个副书记在敲我的门,于是我赶紧应了一声,然后就开了门。
副书记站在门口,微笑着对我说,他们的厂长现在已经来了,正在办公室里等着见我。此时,我还是感到有一些疲惫,于是找到暖瓶,还好有热水,我倒了一些在房间里的洗脸架上的那个破旧的脸盆里,然后扑了几下我的脸,把疲惫稍微赶跑了一些。
然后,我对着仍然站在门口等我额副书记,很歉意的笑了一下,就拿着我的小包,跟着他去见厂长。
出了招待所,走了几分钟就看到了很气派的办公楼,上到三楼,在厂长更加气派的办公室里,我受到了他们非常热情的接待。
这些国营企业的底子很厚,虽然市场经济的冲击力非常的大,但是新疆皮革产业及相关产业链都很有气候,看着还是很富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