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眼神似要朝着疯狂的方向发展,她立即哄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会许给别人的。我娘亲虽严厉,但她也最疼我。”见他眼神有些可怜,忍不住软了声音给他吃颗定心丸,“爹爹曾问过我,我是应了的。”
说完,她害羞地垂眸,如玉的脸颊如染了一层胭脂。
七皇子起初没反应过来,见她神情,才知她应了什么。
是他的提亲!
他眼中的狠意转瞬春暖花开,漆黑的眸子熠熠生辉,拇指在她腕上摩挲两下,含笑道:“清姿,谢谢你。”
沈清姿正要问他谢什么,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咳。
她慌忙甩开七皇子的手,低着头,谁也不敢看,快步走向马车。
侯夫人远远地朝七皇子颔首。
七皇子拱手行礼,风度翩翩,仪态优雅,俊脸严肃,但眉间是化不开的笑意,道:“侯夫人。”
侯夫人还了半礼,随后登上马车。
长平侯亲自将夫人和女儿送到城外,七皇子又送了一段,侯夫人亲自传话让他回去,他才依依不舍调转马头。
一路上,侯夫人怒气未消,沈清姿想尽办法讨好,到了京城,她才将娘亲的脸色哄得好看了些。
一到长平侯府,侯夫人就下了禁足令,还给沈清姿下达了女红任务。
沈清姿垂头丧气,认命地拿起绣花针。
过了好几日,姐妹兄弟们来探望“大病初愈”的她,她才打听了些京城的消息。
原来,她和七皇子逃命的那段日子,京城风云变幻,圣上先是高烧两天,退烧后,精力不济,连续罢朝五日,接着传出要封贵妃之子三皇子为太子的消息。
才不到十日,三皇子连续遭遇“意外”,一次骑马惊了马,不仅踩死了十几个无辜的百姓,三皇子自己还摔下马,摔断了腿。
圣上大怒,气得才痊愈的高热又复发了。
皇子们积极侍疾,表现孝顺,实则明争暗斗,争夺太子之位。
之后,圣上好容易上一回朝,大臣们不关心西北战事,倒是互相弹劾,胆子大些的御史更是弹劾皇子,乌烟瘴气,圣上当场气吐血。
太医一把脉,圣上中毒了!
一时间,京城风声鹤唳,大理寺、刑部和禁卫军到处抓下毒的“刺客”,好几位皇子牵连进去。
长平侯府这段日子,紧闭门户,不与外客往来,侯夫人这才有机会悄然出京。
沈清姿惭愧极了,她不后悔去寻七皇子,却后悔在这危急关头,让娘亲冒险出京,万一被发现,不知要顶多大的罪名。
同时,她微感奇怪,爹爹就在边关,要找她,娘亲去一封信,爹爹有的是人手,何必娘亲亲自去接她呢?
这般一想,娘亲该是有更重要的事,却不知是什么事了。
沈清姿眼前浮现七皇子的脸,难道是为了七皇子?
她赶忙压下陡然浮现的大逆不道的念头,优雅地捏着绣花针,边刺绣,边和姐妹们说笑。
因朝堂上乱,长平侯迟迟等不来大举反攻的圣旨,不敢乱动,一直拖到秋天,圣上连续圈禁三位皇子,杀了一批大臣,才空出手下旨反攻。
他急需一场胜仗冲冲晦气。
朝廷上下一心,此战果然大胜,长平侯乘胜追击千里,将异族驱逐到暮关城千里之外,才带兵回城。
捷报一路传回京城,沿途的百姓这个秋天能安稳收粮了,也能过个安稳年了,人人皆喜气洋洋。
同时,七皇子骁勇善战、有勇有谋、年少有为的名声也传了出来。长平侯将留在暮关城善后,便命七皇子带兵回京。
第一场雪飘落的那天,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皇子造反逼宫了!
那一晚,皇宫方向火光冲天,街道上不时有兵丁的呼喊声和马蹄声,还有金属兵刃交击的声音。
长平侯府被包围了。
大皇子忌惮长平侯率领的十五万西北大军和五万京畿军,只命令包围长平侯府,不得伤害沈家人。
沈家男儿站在院子里,手持武器,严阵以待,警惕四方。
沈家女眷集中在老太太的福安堂里,夫人们陪着老太太,沈清姿安抚妹妹们。
到了子时,京城兵荒马乱起来,包围长平侯府的兵丁要闯进来了。
老太太反而松口气。
这说明,大皇子败了,圣上赢了!
她扫了眼有些慌张的女眷们,跺了跺龙头拐,沉声喝道:“慌什么?老大媳妇,去,吩咐外面开门,挂白幡,设祭堂。”
沈二婶浑身哆嗦,骇然惊问:“老夫人,为何挂白幡?”
女眷们惊恐不安。
老太太眼底掠过沉痛,冷冷道:“老三在西北战死了。”
下一刻,三房的人嚎啕大哭,沈三婶直接晕了过去,沈二婶松口气,又轻轻抽自己一嘴巴子,扶住沈三婶掐人中。
福安堂里,乱糟糟的。
沈清姿惊闻噩耗,眼泪一下子掉落。
三叔。
那个在演武场教导沈家子弟们沈家枪的三叔,那个每次看到她偷趴墙头假装没看到的三叔。
怎么是三叔呢?
三叔精湛的枪法是连爹爹也自叹弗如的,三叔与他相比,输在了谋略上。
但爹爹还说,三叔也可能是藏拙了,怕风头压过兄长。
沈清姿一直相信三叔藏拙了。
她立刻擦掉眼泪,把三房的弟弟妹妹们护在怀里安慰。
深受沈三叔教导的沈家子弟们,听到他战死的消息,纷纷落泪,有人提起长枪冲到沈家大门口,恨不得出去杀一波人,而那些准备冲进来烧杀抢掠的兵丁们,看到沈家大大方方开大门,以为沈家怂了,正要得意,就见沈家人挂起了白灯笼,挂起了白幡。
跛脚的大管家年过五十,站在大门正中,袖着手,面无表情道:“我家三老爷在西北战死了,诸位若想进来杀沈家人,便进来吧,我沈家没有一个孬种,必奉陪到底!”
兵丁们面面相觑,最后羞愧地散去。
——京城长平侯府沈家,男子有七成死于征战,有的直接死在战场上,有的因伤痛折寿,寿终正寝者仅有三成。
沈家子弟们有想出去杀人的,都被大管家拦下。
多事之秋,沈家拉扯了一个不得宠的七皇子,不宜再树敌。
这一夜,沈家平安度过。
之后十日,京城街道空空荡荡,偶有行人也是行色匆匆。
第十二日,圣上下旨,赐死大皇子、四皇子、六皇子,赐参与谋反的朝臣诛灭九族,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继续圈禁。
雪越下越大,却遮不住满京城的血腥味。
第二十日,七皇子带异族俘虏归京,京城才像重新活了过来,人们挤在街道两边瞻仰七皇子和西北大军的风采。
沈清姿和一众沈家人,守在侯府门口,等候沈三叔和其他五位沈家子弟的棺椁回家。
老太太头一回在人前落泪。
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何等悲痛。
沈三叔下葬的第二日,老太太就病倒了,沈清姿在家侍疾。
这时,临近年关,圣上下旨,将七皇子过继给无子的皇后为嫡子,封七皇子宋兮越为太子,同时,下旨封沈清姿为太子妃。
长平侯府一片素白,唯有沈清姿的院子里满眼红色。
沈清姿细心地把七皇子送来的礼物收好,坐在绣架前,一想起三叔便想落泪。
又一次扎到手,清璇叹气抓起她的手,挤出血,闷闷地细声道:“长姐,我们是沈家人,早该习惯这些。两个月后,长姐就会嫁给意中人,该高兴些。”
沈清姿强颜欢笑道:“咱们清璇也学会安慰人了。清璇长大了。”
她温柔地摸摸清璇的头发。
这段日子,她身为侯府嫡长女,忙得团团转,一直是清璇默默地从旁帮忙,从未喊累。
清璇轻轻一笑,并未接话。
从她来到长姐身边,就在努力地长大,她希望自己也能帮上长姐一些什么。
沈清姿笑问:“清璇有没有想过,想嫁什么样的夫君?”
清璇见她有兴趣聊天,自不会扫兴,认真想了想,道:“嫁个郎中吧,以后我们可以去边关,若能帮上大伯父一二,那便是万幸。”
她心里则说,无论以后她嫁个什么人,她永远只想做长姐的妹妹。
沈清姿抿唇笑了笑:“好,长姐给你挑个最温柔最俊俏的郎中,做夫君。”
“我信长姐的眼光。”清璇人柔弱,谈起婚嫁之事,倒不羞涩,难得坦荡大方。
过了年,到了元宵节,圣上亲自下令,命礼部举办灯会。
他如今身体不好,三五日不上朝,命太子监国,倒是极喜欢热闹,身体稍好些便叫宫里举办宴席,有觉得顺眼的,便下旨给少年少女们赐婚。
有些人欢喜,有些人背地里抱怨圣上乱点鸳鸯谱。
沈清姿怀疑,她和七皇子的赐婚,也是圣上一时心血来潮,乱点鸳鸯谱。
老太太不愿看大家一直消沉,明明沈家打了胜仗,该欢天喜地才是,便命三房守孝,其他房的公子姑娘可在元宵节出门观灯会。
沈清姿心知,老太太是为了给她和宋兮越制造见面的机会,当场绷住了脸,出来时才拼命用手扇风。
她装扮了一番,戴上幕篱,和姐妹们出门。
猜谜赢了一盏漂亮的灯笼放入河中许愿,她刚睁开眼,便被一个男子从后攥住手腕。
她本能地去抽腰间匕首,就听男子微哑道:“清姿,我可算见到你了!”
沈清姿长舒一口气,转回身,佯怒道:“太子殿下如今是越发不顾场合了!”
宋兮越的皮肤黑了些,越发沉稳,或许是因封太子的缘故,身上多了些贵气和威仪。
宋兮越连忙放开她,拱手说:“是我不对,请清姿原谅我唐突。”
沈清姿忍俊不禁,拨开轻纱,好奇问:“我戴着幕篱呢,你怎么认出我的?”
七皇子笑而不语,护着她朝人少的地方走。
他身后有十名护卫,人群中还隐藏了一些。
“曾经,我与你在深夜中穿行长平侯府,整整五年。你的身形,我早已铭刻心中。即便你胖了,瘦了,长高了,穿薄一些,还是穿厚一些,遮不遮面,我都能一眼认出你。”
沈清姿默默道:我也是。
两人聊了些近况,提到沈三叔,宋兮越沉痛,沈三叔也是他的教习师傅,他与沈三叔打的交道比长平侯还多。
随后,两人默契地不再提那些悲伤的事,沈清姿带他去吃自己曾经发现的小吃摊,宋兮越也带她去赢了几盏灯笼。
临近分别,沈清姿提着她最喜欢的一盏灯笼,担心他的安全,朝他身后的侍卫们多看了一眼,不禁蹙眉,有个侍卫看起来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奇怪的是,她过目不忘,若是见过,不可能只是看起来眼熟,也不会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但清璇在朝这边张望,她来不及问,便匆匆走了。
宋兮越目送她进入沈家订的酒楼,这才带人离开。
转过一个巷子,他回身,冷冷对沈清姿发现异样的那名侍卫道:“梅姬姑娘,孤将与沈姑娘成亲,孤此生只会娶她一人,绝不纳妾。希望你能早些提出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权势富贵,孤都能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