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茵和卫蘅聊香料生意的事,聊得十分投契。
不经意间目光飘到坐在左首的陆景那边,总觉得他面上有几分阴郁之色。
闻茵渐渐减少了话头,谈话的声音也低下去。
“看,要开始了。”梅若尘适时打断了卫蘅和闻茵的讨论,指了指台上。
闻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台上看去。只见一位老妇佝偻着背,从一个陶罐里掏出香屑洒在台子上。
那香屑与一般的不同,似乎透着浅浅白色荧光。但香屑洒满整张台子,老妇便退了下去。
梅若尘压低声音道:“这老妇便是东家娘子。他们夫妇二人育有一女,听说去年英年早逝,走的时候芳龄只有十四岁,大好的豆蔻年华啊!”
将整张台子洒满香屑后,老妪退了下去。
忽然间,堂上灯烛俱灭。
奇怪的是,黑灯瞎火的店内却一点儿也不缺少光亮。只见满地的香屑散发着幽幽白光,仿佛满地银霜。
随着一阵幽咽的箫声响起,那满地银霜渐渐浮上半空,不断聚拢又分散,分散又聚拢,宛如成群的萤火虫。
那团萤火似的香屑忽聚忽散,在半空中演化出各种飞鸟走兽。
一忽儿是庄周梦蝶,那飘逸的蝴蝶扇动着翅膀,化为牡丹;一忽儿是猛虎细嗅蔷薇,心中又生出新的蔷薇花……
闻茵都忘了赞叹了,只觉得整个人都沉浸到了那幻境之中。
不知何时,卫蘅坐到她这张案几旁,凑近了低声问:“依你之见,那香屑是荼芜香么?”
闻茵细细闻着台上的香气,不置可否道:“卫公子,我听说荼芜香是道家失传的神香,原料是一种类似瑞草的香草。我闻着这香,确是草香不假。至于是不是荼芜香么……我从未见过荼芜香,因此也无从得知。”
卫蘅微微皱起眉头:“这便是蹊跷之处。我听说荼芜香状如黑枣核,这香屑却自带萤光……”
正在疑惑间,忽见那团萤火竟然幻化为人形,出落成为一位妙龄女子。
那女子是由萤光组成的,容貌清丽,衣袂飘飘。只见她施施然起舞,地上残留的香屑竟一点儿也没有飘动。
“舞者在荼芜香屑上起舞,香屑纹丝不动。”卫蘅沉声道,“这确实正合史书上的记载。”
“简直比史书上记载得还要真。”闻茵讷讷道。
不知为什么,她心中总有些异样。
这一切,说是幻象,未免太真实。说是真的,又未免太虚幻。
正在沉思间,那女子一曲舞毕。她从台上下来,端起一个酒壶,竟开始给宾客们倒酒。
“她”是从左首开始斟酒的,第一位便是陆景。
陆景神情淡漠,甚至好像根本不在意眼前这位荧光少女。酒杯一斟满,他便举杯缓缓饮下。
云何似乎很害怕,那荧光少女刚朝她走去,她便呀一声,顾不上避嫌,缩到陆景身后,将脸贴在他后背上。
梅若尘急忙站起来笑着说:“来来,替我斟酒。”
那少女恍如真人,仿佛有七情六欲似的,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盈盈颔首,朝着梅若尘莲步移去。
一连斟满三杯,梅若尘方才尽兴,抬了抬手,请“她”继续为卫蘅斟酒。
少女行至闻茵和卫蘅的案几前,为卫蘅斟酒,也给闻茵斟满了一杯玫瑰露。
近看那少女,只见她眉目确然栩栩如生,确实生得十分美丽,宛如三四月清晨的草露一般惹人怜爱。
她身上甚至带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闻茵好奇地用手摸了摸那少女,谁知她的手却透了过去。
手上传来若有似无的触感,好像触到了几重轻纱,又有些像……看不见的尘粒。
卫蘅摁下她的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少女这才满意地笑了笑,转身飘然离去。
卫蘅见少女走了,才放下手中的酒杯,淡淡道:“你倒是胆子大,就不怕她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闻茵脊背一冷。
“依我看,她是鬼。”卫蘅肃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