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茵怔了怔,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这个。
“请问陆侯,钦天监连平民百姓的婚丧嫁娶也管吗?”闻茵哑然失笑。
陆景却一点儿也不像说笑,既温柔又严肃地说道:“你可曾仔细想过远嫁的后果?你日后离家万里,寄人篱下,近无父母庇护,远无宗亲可依。将自己的终身寄托于男人不变心,与赌徒何异?只一条,他日那人要纳三四五个小妾,你拦得住吗?”
闻茵愣住了。
她印象中的陆景,好像不会说这么长的一番话,也不会婆婆妈妈地关心这些事。
——难道,他还在关心她?
他抬起眼看着她,似乎非要她回应不可。
闻茵心中无措,讷讷道:“我爹娘也说这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亲事。”
他眸光一沉,旋而又冷笑道:“我还道闻大小姐志向高洁,原来也是贪爱富贵之人。”
此话听来刺耳又令人伤心。闻茵忍无可忍,半含薄怒道:“当初不知是谁祝我早日觅得贤良夫婿,白首不离子孙满堂。江南卫庭郁才学人品俱佳,天下皆知,难道还称不上良婿?若我随意在街上找个贩夫走卒嫁了,行之便满意了?!”
他有什么资格干涉她?!难道当初拒绝她的,不是他自己么?
闻茵气愤不已,一颗心砰砰跳着,胸膛微微起伏,瞪着眼前男子。
三息又三息,车内二人各自沉默着。
半晌,陆景方又沉声道:“你也看到了,京城凶险无比,若他真的关心你的安危,就不该带你来。”
闻茵轻轻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淡淡道:“民女多谢陆侯指教。待这几日香药司府库清点完,庭郁就带我回淮扬。”
回淮扬,自然是准备成亲了。
此言一出,他像是被一根无形的棒子敲了一闷棍,头微微一垂。
少倾,他从怀里寻摸出一个小物件,递给她道:“京城凶险莫测,此物,你先拿去。”
他的话好像没说完,又好像说完了。
闻茵看向他掌心,见到的却是那枚无比熟悉的玉骨哨。
她狠狠一怔。
这玉骨哨与他的玉骨笛是一对,只要吹响玉骨哨,他身上的骨笛便会发出鹤唳之声,不论多远他都会赶来。
陈府木偶那件事的晚上,他亲手将这枚玉骨哨给了她。
当日他离开楚州,告别之时,他没有问她要回去,她似乎也忘了给。
后来在淮扬,她再次与他告别时放了狠话,说自己很快就会寻得如意郎君,还将这枚骨哨硬生生还给了他。
没想到,今时今日,他竟又一次要将此物给她。
玉骨笛只有一支,是他的傍身之物;玉骨哨也只有一枚,应该给最重要的人。
——难道,她对他而言,就是那个人?
闻茵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头上取下卫蘅送给她的玉簪,缓缓道:“大人,民女已有婚约,不可接受他人之物。”
陆景将那枚骨哨放在地上,轻声道:“你若用不上,就扔了吧。”
说完,他重新戴上面具,掀开车帘跳了出去。
闻茵坐在车里怔愣良久,小檀在外面试探着问:“大小姐,陆大夫已经走远了,咱们回去吗?”
闻茵回过神,苦笑道:“你还叫他陆大夫,他现在可是一等景明侯。”
“在我看来,陆大夫就是陆大夫,从来没变过啊。”小檀没心没肺地说道。
闻茵的心微微漏跳一拍,一丝丝酸涩涌上眼底。
那么,是她变了?
以往对他念兹在兹,她总是患得患失。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如今心无挂碍,倒是看清了他。
原来,阿月说她是他的心上人,竟是真的。只是,此时此地的她,轻舟已过万重山。
闻茵拾起那枚玉骨哨,上面沾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她将那枚骨哨放在鼻下轻轻一嗅。
有他身上莫名的乌木香,还有一丝来自她的气息。
那是她亲手调制的辟邪香。
闻茵忽然想起来了。在他离开楚州时,她曾送他自己亲手做的香囊,里面放的就是辟邪香。
一定是他时时摩挲那香袋,以至于手指上都浸染了辟邪香的香气。又因他时常接触玉骨哨,将指尖辟邪香的香气又传到这枚骨哨上来。
——行之他……用心如此深?
闻茵的心蓦然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