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皇后分开后,萧北棠去了受灾较重的良城。
良城地广,可惜土地不够肥沃,因此收成一直不高。
萧北棠和宋清浅才一进良城,就瞧见灾民蜂拥往城中心大街上去。
“他们这都是干嘛去?”
萧北棠随意抓了一个人问:“老伯,你们这是?”
“朝廷赈灾施粥,去晚了就没有了。”老伯挣开她的胳膊,急匆匆捧着碗往粥棚去。
萧北棠又惊又喜:“竟如此快?朝廷已经知道此处受灾了?”
宋清浅也高兴:“或许是地方上报了。”
“走,去看看。”萧北棠拉着她兴冲冲往粥棚赶。
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灾民。当中支着五口大锅熬着浓稠泛黄的粥。
良城隶属黔南郡,太守黄文新上任已有六年。
他一身官服,官威赫赫坐在粥棚下,看了人群一眼,站起身似笑非笑挽袖拿起大勺搅了搅锅中的粥。
“拿筷子来。”他伸手唤了一声,衙役奉上一把筷子。
黄文新笑着当着众人的面擦进粥里,大禹律令中明确写着:筷子浮起,人头落地。
这粥够稠,百姓眼巴巴的看着。
“排好队,排好队。”衙役粗暴维持秩序。
很快五条长队排了起来。
每个人手上都捧着碗,眼巴巴的等着粥。
先领到的人已经顾不上,饿的蹲在一旁就喝起来。
“这粥,怎么喇嗓子。”
陆陆续续有人吐出来或黑或黄的沙石。
“这什么?滥竽充数?”
“有得吃就吃吧,再说连掺了沙的粥都没有了!”灾民一边叹息一边吃粥。
很快五口大锅见了底。
还有许多人不曾领到粥,恳求衙役再施一些粥。
衙役不耐烦摆手道:“没有了没有了。想领粥不来早一点儿?”
一妇人领着三个孩子来的迟了,拽着衙役的腿跪求:“官爷,求求你,我家中老母亲都快要饿死了,三个孩子实在走不动道还是我硬拖来的。”
“说了没有了,烦不烦?”衙役不耐烦踹开她。
三个孩子哭哭啼啼围着母亲。
萧北棠见此情景早已怒火中烧:“谁许他们这般的?”
“不可冲动。”宋清许拽着她不许她去,这地方如此乱,她去了万一惹出事。
“小一你们去,帮帮那母子四人。”宋清浅吩咐一声。
几人飞身上前拦下衙役继续施暴的动作。
“难道良城没有王法了吗?”小三捏着他的拳头暗暗使了力气。
衙役表情立刻变得痛苦,小三一脚踢他出去,他摔得在地上打滚。
其余衙役见有人闹事纷纷过来,小一扶那夫人到墙边坐着,也回街中。
眼看着两边就要动手,黄文新慢条斯理过来,说:“发生何事?”
“大人,有刁民闹事!”衙役揉着屁股跟在他身边回他话。
黄文新一眼就瞧出来他们不是本地人,笑着说:“本官奉劝诸位,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当官的如此粗暴对待百姓,大人就不怕朝廷怪罪?”小十声音魅惑,勾魂摄魄说了一句。
黄文新语气好一些,说:“我们有我们的难处,朝廷赈灾款没到,我们开了粮仓,已是仁慈。”
不想同他废话,小十颔首笑了一下,弹出蛊虫。
“希望大人有一日能体会到饿了却出不了东西的苦楚。”
她放的是蛊是会钻进他胃里的蛊,管叫折腾的他吃不下饭又饥肠辘辘,如此也算体会一把这些难民的苦楚。
“快去东街,同济会施粥管够!”几个年轻人举着碗叫嚷着往东街跑。
“真的?”
“粥又稠又香,还没有沙子,快去快去。”
墙边的人闻言都爬了起来,都跟着她们往东街去。
“同济会?”萧北棠看了宋清浅一眼。
“同济会这些年发展壮大,不缺钱,或许真的是乐善好施?”
“去看看。”萧北棠拽着她往东街去。
小一他们见萧北棠身影匆匆走了,没跟黄文新废话,扶着那母子四人追随而去。
东街的粥棚搭的比朝廷还要大,十口大锅一起煮,锅中的粥看起来明显白糯一些,咕嘟咕嘟冒着泡。
同济会的人领着灾民分好队伍,老弱病残有专门的两口锅供应。灾民们脸上满是感激。
萧北棠远远看着,自惭形秽。
“难道以前误会了同济会?”
宋清浅捏了捏她掌心:“以前的事或许不是误会,但他们此次能如此救济万民,实在难得。”
萧北棠点头:“不论如何,此次该谢谢他们。”
“你们也是同济会的人吧?”母子四人领了粥吃饱之后,感激的问小一他们。
“我们...”
那妇人抹了抹眼泪:“多亏有同济会我们才能活的好一点儿,少主仁慈,我们这儿的中庸都以去同济会做工为荣。”
“中庸?”
“是啊,同济会只要中庸。能去做工的不知道多幸运,家中每个月都能得到粮食和银钱。”
“杜舵主也很好...可惜我这几个孩子还没分化。”
“可这灾民中,大多都是中庸?”小一不解。
“同济会只要刚分化的中庸,这些是不要的。”
“......”
问了她良城的情况后,小一才据实一一禀给萧北棠和宋清浅。
之后两日,灾情还算稳定,景帝派下的钦差也到了,只是灾民们不甚领情。
同济会那边的粥棚还是人挤人。
钦差是祁顺,宋相门生,为人严谨,一到良城就忙活赈灾一事。
萧北棠将这几日的事命人传信给了他,他动作也很快,即刻上奏朝廷取缔了黄文新。
只是新的问题出现了,黔南郡的粮仓,早搬空了,库银也已被贪墨殆尽。
他好不容易从临近的黔北郡调来粮食,只是没想到粥棚冷清,百姓路过还要啐一口唾沫。
黄文新于狱中畏罪自杀,也没留下贪墨的账本之类,钱财和官粮都去了哪里?一时成了棘手的案子。
景帝从临近的城中调来粮食,惩治了黔南郡几个为首的官,命宋濂选拔官员,又将向南几人指派到了这里。
在此处耽搁数十日之久,总算事态平息,萧北棠才出发去往中州。
还有许多疑团未解开,坐在车上,萧北棠透过小窗看着越来越远的良城悬着一颗心。
还有没有更多的良城?还有没有更多的黄文新?还有没有更多如黔南郡这般的?
萧北棠隐隐担忧:“若不能从根本上杜绝,这种事只会层出不穷。”
宋清浅说:“这便是你往后要做的事。”
萧北棠看着她。
宋清浅说:“陛下早年的境况不允许她大刀阔斧,可你不一样,你可以做许多事。整顿吏治,平衡三方,监察偏远地方执政能力,都是你必须做的事。”
萧北棠点了点头,确实是她逃避不了的责任。
“还有一事,我这两日思来想去,总觉得奇怪。”
“你说。”萧北棠认真听。
“你我来时,饿殍遍野,灾情严重,甚至有瘟疫发生,同济会为何等了这么许久才赈灾?偏偏又是和朝廷同日放粥,形成鲜明对比?”
萧北棠皱起了眉头。
“还有,芜城的商人竟如此齐心的哄抬物价,定然是官商勾结的结果,可他们中大部分应该都有加入商会,同济会影响力如此之大,为何不制止他们?”
萧北棠深深叹一口气:“不瞒你说,浅浅,我翻来覆去想过这件事,但我不敢说。不敢与你说?”
宋清浅讶异:“为何?”
有什么事需要瞒着她吗?
“这件事,我觉得自惭形秽,不论是谁在背后操手,最终都是百姓咽下苦果,母皇依旧高居庙堂,而我离开这里依然潇洒快活,可是谁来为那些死去的人讨回公道呢?”
萧北棠握紧拳头:“不作为就罢了,我怕我说同济会有问题你会觉得我逃避责任,推卸责任。毕竟明面上来看,他们真的在世菩萨一般。”
宋清浅掰开她的拳头,温柔揉搓她的掌心,说:“我怎么会这样想你?这件事,朝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不代表其余人可以逍遥法外。”
萧北棠点头:“几日前,我就已经给三舅舅去了信了。”
宋清浅将她揽到怀里:“我知道你因为那些百姓的态度觉得失落,他们在经历生离死别,对上位者有怨言也很正常。古往今来有多少暴动,都是积怨已久的民愤。你去弥补,去改变,才是正确态度。”
“我知道。”萧北棠哑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