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请问是习羽的家人吗?”
林岛安看了眼手机,归属地北京的来电,忆起习羽参与的那个项目好像是北京的项目,有些狐疑。
“是,我是她哥哥。她怎么了?”
“我是习羽在中国养老追踪调查项目的项目督导罗睿,她和另一位同学在迪庆藏族自治州与我们失去了联系,我们已经报警,按照要求要通知她的紧急联系人,她的信息里填的是你。”
“她是什么时候和你们失去联系的?”
“她上次回传数据的时间是三天前,按照计划她们两个应该在昨天和我们在昆明汇合,从昨天约定的会合时间到现在,我们都没有联系到她们两个,我也曾试图联系她们最后去的村委会,也没有联系到,现在已经报警了,我们现在正在去迪庆的路上。”
“好的,我知道了,可以给我个具体地址吗?”
“可以,我稍后把具体地址短信发给您。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抱歉。”
“理解,麻烦有消息及时通知我,好吗?”
罗睿没想到习羽的家人这么客气,连忙答应。
挂了电话,林岛安就失了惯常的冷静,他被应召处理突发事件,以目前的局势来看他根本走不开。
想到习羽目前生死未卜,林岛安暴躁的踢了脚身边的椅子,没有人比他还懂失去的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你在哪?”
林岛安第一时间打给了林屿宁。
“我在开车,没有急事的话晚点说。”
“习羽在云南失踪了,你觉得急不急?”
林岛安语气不善,他很少会这样和林屿宁讲话,上次还是林屿宁在美国自暴自弃的时候,他用同样的语气吼了林屿宁之后,还照着他的脸给了一拳。
“你怎么知道的?”
慌了神的情况下,人就会被激发出最原始的自我保护,林屿宁也不例外,第一反应就是质疑林岛安的信息来源。
他自己已经和习羽断联了小两个月了,转而一想习羽的朋友圈断更了更久,林岛安说的话被他自己证实了大半。
“她紧急联系人留的是我,项目组的人刚给我打的电话,我走不开,我不管你现在有多忙,你现在立刻去云南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把地址发给你。”
林屿宁在开车去机场的路上,被他认定的朋友不多,香港有几个一起长大的好兄弟,美国有几个同甘共苦过的好同学。
每年他都会抽出时间和这些人出去度假,多是在暑期的时候,这次原本他是要和同学一起去多米尼加去潜水的。
挂了电话,林屿宁取消了他原本的行程,临时放飞机和朋友说了抱歉,知道习羽可能出事了,就算是林岛安拖得开身,他也会跟着去。
这雨真的下的是有够久,接连下了两天多都没有停,越下三个人越不敢离开木屋,但又害怕暴雨引发山洪。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巴巴盼着雨停的同时又祈求这场不寻常的暴雨不要引发什么更大的天灾。
没有亲身经历过,人在当下是不会有恐惧的意识的。
三个人之中唯有习羽还能维持着淡定,顾望盼和大伯都忧心忡忡,两人也没把这种担忧传递给习羽,徒徒增加一个人烦恼而已,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第三天一早,雨还在倾盆,国家山岳救援大队的救援人员就这么如天降一般出现,习羽看见他们的时候还是懵懵的,看了眼顾望盼和大伯,两人同样传递出不解的信号。
救援人员没有闲暇的时间顾及到三个人的疑惑,确认三人没有受伤后,指导他们穿好了防水衣,帮忙系好了救生绳索,带着三人出山。
短时间如此大的降水量冲刷山体,部分地区发生了小范围的山体滑坡,他们这一趟是在危险的边缘行进。
罗睿带着另外一个小组已经赶到了村里,习羽第一次亲身感触到什么叫深藏功与名。
如果不是听迎在村口的村支书讲,习羽根本无法想象警察、消防和救援大队三方共派出了三十多名搜救人员,在山上搜索了十几个小时才找到了他们。
可找到他们时,救援队什么也没讲,人送到村子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甚至都没给他们说一声谢谢的机会。
“你哥哥应该马上就要到了,他很担心你。”
罗睿小声提醒习羽的同时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顾望盼,他同样联系了顾望盼的紧急联系人,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她的家人未能及时赶到,只是表示如果真的出事再赶来不迟。
罗睿心细,怕对习羽的提醒让顾望盼对家人寒了心。
顾望盼还是听到了,她其实并不在意,准确的来说是已经习惯了。
山高路远意味着高昂的路费,如果换做她是被通知的那一方,家人应该也不希望自己就这么贸然的赶去现场,除非事情是尘埃落定的。
“我哥哥?”
习羽有些狐疑,她已经忘记紧急联系人的事情。
“你填的紧急联系人林岛安,他应该马上就到了。”
幸好填了林岛安,转而习羽又觉得自己有些冲动,没想到随手填的紧急联系人真的派上了用场,早知道提前告诉林岛安一声了,就这么把他折腾到云南。
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才发觉手机不光已经没了电还进了水,能不能开机还有待验证。
“罗督导,可以借你的手机给我用一下吗?我想给他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不用了,我已经看到你平安了!”
看到习羽的那一刻,林屿宁如释重负,轻轻喟叹,还好习羽没事。
心安了连声音都跟着平静了下来。
习羽闻声转身,呆愣在那里,就看到林屿宁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村支书的办公室门前。
黑色的雨衣挂满了雨珠,湿发随意的散落在额前,浅灰色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眼镜的镜片上蒙了一层水珠,即便是从雨幕中走来,也难掩他一身的矜贵气场。
“怎么会是你?”
习羽眼眸抹过一丝惊诧。
“大哥有公务在身,来不了,不然此刻他肯定会出现在这里。”
林屿宁低头看着习羽,轻声安慰,细心解释,似是抱歉来的是他。
罗睿看着眼前正在脱雨衣的男人,五官立体、眉眼深邃,和习羽长得天差地别。
怎么看都不太像习羽的哥哥,听这对话他有些怀疑是自己搞错了。
“他不是你哥哥吗?”
林屿宁给习羽使了眼色,没必要解释的那么清楚,习羽懂他的意思,也不想撒谎,尤其是在他面前撒谎,自己会羞愧到脸红。
“他是我哥哥的弟弟。”
罗睿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眉眼成熟凛冽,不会比他年纪还小,玩笑着打趣习羽。
“这不还是哥哥么。”
习羽没应声,本就是故意制造的误解,没承认也没否认,可还是感觉自己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热的要命。
“你哥,长得好帅啊,他是混血么,中文好好。”
顾望盼在一旁轻轻戳了戳习羽,附在习羽耳边八卦。
习羽看了眼林屿宁,无奈的点头附和,他的确长得很好看,能当饭吃的那种好看。
一只大手抵在了额头上,林屿宁猜的没错,掌心传来的温度,烫的要命。
“你发烧了。”
“不会吧,我怎么没有感觉。”
习羽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手心的温度和额头温度一致,哪能感觉得出来,以往发烧的时候会周身发冷,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的感觉掩盖了这种不适感
林屿宁将身上的冲锋衣脱下,给习羽套上,衣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隔绝了屋子内散乱的湿气。
“罗督导,请问习羽的任务完成了没有?我现在能不能带她回去?”
“她们把调研最后一天的数据回传,我们再开个总结复盘会,我这边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大家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林屿宁示意表示理解,背包里掏出一盒必理痛,抠出一粒药连着一瓶矿泉水放在习羽手里。
尔后,一声不吭的出了门,将屋子留给了他们,坐在了门口的石凳上。
看着手心里的一粒必理痛,矿泉水瓶上仿佛还带着林屿宁指尖的余热,即使没在发烧,习羽看到这药都会两眼放光。
自从进了迪庆地界,高原反应下耳廓充血肿胀,脑袋嗡嗡作响,让习羽不堪其扰,这颗药现下真的是救了命,不然这总结复盘会还真的开不下去。
“我们俩已经把最后一天的数据和资料都整理好了,不过设备都没电了,充了电连了网就能回传数据了。不好意思,因为我们的失误耽误大家时间了。”
插了电,被刻意防护过的设备满血复活,虽然因着暴雨网速有些延迟,但总归是将最后一天的数据顺利上传。
复盘用了很长的时间,被浸湿的衣服被体温烘得潮湿,结束后整个人都是晕的。
“多谢你的衣服。”
刚刚还穿在身上的那件冲锋衣还带着她的体温,为了能打发林屿宁早点回去,习羽不得不现在还给他,也顾不得没有清洗过就还给他是不礼貌的。
“穿着吧,正好当雨衣。”
习羽看了眼他冲锋衣上的LoGo,始祖鸟的冲锋衣当雨衣,还真是奢侈。
习羽还保持着还衣服的姿势,脸上写满了倔强,想着怎么着都要把这尊大佛请走,她现下还单方面和他闹着别扭呢。
林屿宁抬头看着习羽,满眼的心疼,这项目做的是有多饱经风霜,头发凌乱,人黑了瘦了,眼底乌青,脸颊上两抹高原特有的烧红很是显眼,嘴唇皲裂,嘴角处还残留着死皮被拽掉的血痕。
在学校里水嫩水嫩的小姑娘,现下看起来像个刚经历过一场天灾的难民。
拗不过她,林屿宁接下了习羽硬要塞还给他的冲锋衣,强硬的又给她穿上。
高原反应,水土不服,接连着熬了四五天,习羽觉得自己现下的状态已经算是很好了。
林屿宁毫不掩饰打量的眼神,让她有些局促,只好就着他的动作又穿上了他的衣服。
这一个月,习羽自顾不暇,潦草应付着身体上的各种不适,小伤小病,自生自灭,能忍则忍,全都没有上过心,更别提会有什么情绪上的起伏,超负荷的任务量已经让她应接不暇。
现下突然卸下重负,被眼前这人小心呵护着又穿上了那件冲锋衣,他听到轻声的询问。
“累了吧,我们回去吧。”
在学校里惯是会让人返工的那人,在习羽经历了一个月的质检退回后,千里迢迢出现在她面前,只关心自己累不累。
心脏随着疲惫的神经一跳一跳的疼痛,在缓慢缺氧的收缩中逐渐变空,变沉,变绞痛。
糟糕,要有决堤的趋势。
习羽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也不能看他,这人为什么每次都出现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抬手抹了抹眼角,阻止了一场决堤,倔强的劝回,下定了的决心。
“你先回吧,我不想回去,我还有事。”
“事情着急吗?你还在生病,我这样把你丢下,大哥不会放过我。”
林屿宁侧身站在习羽面前,看着疏离的拒绝,骨子里透着她的倔强,不得不搬出了林岛安做借口。
他不是没见过习羽在林岛安面前蹦蹦跳跳无所顾忌的样子,怎么到了他这就拒之千里之外,别别扭扭,总不能就因着他是她的教授,她可对王龙川也没这么生分。
因着一场事故,心有余悸,他来了,就不可能留她一个人在这。
习羽哪真的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不过是忙碌后的偷闲,想要在匆匆路过的丽江消磨几日的时光。
赶了一个月的路,精神极度紧绷,习羽不想带着疲惫的心情回港,索性如实交待。
“你要是觉得我在会破坏掉你度假的心情,我可以现在就走。”
林屿宁不放心习羽,也没什么再坚持的立场,他不喜欢强迫人。
“那肯定不会,你就这么突然来了云南,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吗?”
双方都在小心的试探,指尖敲打着表盘发出清脆的声响,日期与时间在声响中蹦出,林屿宁嘴角透出一抹轻笑。
“习羽同学,教授也是要放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