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羽最终还是上了林屿宁的车,多少的倔强都抵不过他能掐出水一般的温柔。
云南太虚幻了,连黑脸教授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他租借的商务车内部空间极大,至少要比习羽这一个月坐过的大巴、拖拉机、摩的、牛车都要好上不止一星半点。
司机开的速度不快不慢,也不会忽快忽慢,更不会转弯都不知道刹车,极其稳当。
车开往丽江古城,一路海拔降低,车内的温度被调试的刚刚好,隔绝了车外的令人不适的潮湿。
穿过雨幕,天气渐渐晴朗,必理痛的药效才刚刚开始在习羽的身体里发挥效用,在习羽身体里药物反应总要慢上几拍。
在刻意营造的休息氛围中,几天没有合眼,一个月的风餐露宿的习羽终于败下阵来,陷入浅眠。
在梦中翻山越岭,千军万马,看万山树木丛林,习羽的小憩并不安生,带着呓语,不必惊扰,她自己就把自己吓醒了。
“梦到了什么?”
还在梦中,梦境与现实交织,映入眼帘的就是穿着白色衬衫的林屿宁。
习羽真的以为身旁的林屿宁就是梦中那个严苛到极致的教授,嘶吼着低沉着的嗓音,眼里满是失望的驱使她向前,仿佛行将差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眼泪噙在眼眶,不肯落下,眼前一片朦胧,她看不清林屿宁眼底的柔和,连续的呢喃。
“我会做好的,我可以的,prof.Lam请不要放弃我。”
林屿宁一头雾水,他不知道习羽到底梦见了什么,可看到她眼底里对自己的害怕毫无掩饰的溢出,林屿宁不敢靠近她。
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的攥住,可就是这样他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去安慰她。
“别怕,我没有要放弃你,你做得很好。”
眼神逐渐清明,对上林屿宁满眼的心疼,和梦里那人千差万别,冲动的将萦绕了两个多月的疑问宣之于口。
“prof.Lam,我到底差在哪里?”
习羽猝不及防的态度转变,让林屿宁更加摸不着头脑,反思了半天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哪里给眼前的人带来了如此大的压力,满眼的疑问。
“没能进得了你的项目组,我到底差在了哪里?”
听着习羽又问了一遍,林屿宁无奈的摇头,原来还在梦里,替她拉了拉身上的薄毯,隔着毯子在她肩头安抚性的拍了拍,看着习羽的微怔的眼神,掌心轻拍了拍她的额前。
“你个小没良心的,不是你先拒绝的我吗?”
习羽彻底恼了,好不容易问出口的疑问,居然被他搪塞过去,越没得到答案就越执着的要求一个答案。
她从座椅上坐正,就这么死死的盯着林屿宁,带着专属于自己不轻易示人的执拗。
“prof.Lam,没和你开玩笑,我认真的,没选上你的项目,我到底差在了哪里?”
林屿宁也没了办法,半梦半醒时的习羽还真的是有些犟,还是随了她的愿,掏出手机,找到了邮箱里的那封拒信,摊在她面前。
“你自己给我发的邮件,忘了?是你要拒绝要参加我的项目。”
这邮件,是自己的邮箱发出的没错,可这肯定不是自己写的,问司机要了自己还在充电的手机,开了机翻找自己的邮箱。
发件箱和垃圾箱里都没有找到这封邮件记录,学生邮箱的页面以同样的方式摊开。
“这封邮件不是我发的,我邮箱里没有。”
林屿宁没看,他相信习羽,习羽说没发那就是没发,拿走了自己的手机,顺带着提醒她。
“学校的邮箱不会出这种问题,你自己好好想想有谁可以动你的学生账户,防人之心不可无。”
学生账号密码她没给过任何人,习羽回想了很久,没有出过问题的学生账号,如果盗发邮件再消除记录几乎不可能。
也就是说问题出在设备上,手机、ipad和电脑,最后得出结论,有人动了她的设备。
“我想看看邮件的发送时间。”
林屿宁将自己的手机打开又递给了习羽。
5月3日早上7点一刻,那天这个时间,能动自己设备的只有一个人,习羽了然,只是没想到她会做这样的事情。
“我想知道你的项目中,有没有因为我的退出而增补的同学?”
“没有,通过考核的有21名同学,多出的6名同学,我本就打算带进项目组,你原本是在通过的名单内的。”
习羽戏谑的摇头,嘴角挂着难以察觉的弧度。
何必呢,所以她就是单纯的搞自己么,看起来是时候要分开住了,怕是连表面的和谐都难以维持了。
“所以你知道是谁了?”
习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证据,只是猜测。”
“看来你并不想告诉我,是谁。”
“我告诉你等于打小报告,无凭无据的,我最讨厌这种事,我可以自己解决。”
车停在丽江古城,刚出车门就出了一身的薄汗,发烧也是件耗费体力的事情。
林屿宁从后背箱里拿出习羽的旅行包,顺手掂了掂重量,墨绿黑色的甜甜圈旅行背包被放置在他的商务行李箱上竟也不违和。
“你来了一个多月就带了这么少的的行李?”
习羽看着林屿宁手里的那个背包,想起这一路丢的东西,再多的心疼也释然了。
只不过有些用惯了的旧物件,要用的时候想起来肯定还是会觉得舍不得,仔细想想,这种舍不得最多也就是不趁手罢了。
“这一路坐拖拉机换牛车,上雪山下洱海的,丛林森林里钻了个遍,我是准备了一个特大号的行李箱,带的东西全的要命,可这东西丢的丢,送的送,扔的扔,就剩下这么些了,我没把自己丢了就已经很不错了。”
走了几步路,身上带着股黏腻感,将冲锋衣的袖子撸上手臂,习羽隐约闻到了自己身上潮湿的味道,刻意慢了林屿宁两步。
“那你开心吗?”
林屿宁边走边扭头看习羽,四目相对。
习羽觉得有些恍惚,这话,林屿宁好像问过自己多次,自己好像也总是下意识这样问carla和李舒然。
“你好像总是在问我开不开心。”
“切实的经历,成长和收获毋庸置疑,其中肯定夹杂着各种酸苦和困难,确定的事情有什么可问的,只有你是不是开心,我才需要来问。”
转动的木质水车带着淅淅沥沥的水流缓慢向上又垂直落下,揽住了片片光束。
水车前人满为患,各种嘈杂的声音延迟入耳,阳光晃了眼,习羽险些一头撞进林屿宁怀里,被额前上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抵住了,习羽抵着那手的力道抬头。
“怎么了?”
“果然热度还没退下去,怪不得这么迷糊。”
习羽晃了晃脑袋,有些晕眩。
林屿宁收了手,看着习羽后知后觉的掏出手机,查看地图上有哪些民宿可选。
拿着手机,跟着导航原地转了一圈,谁说只有重庆需要3d立体导航的,这丽江古城分明也是需要的。
习羽那被烧的火热的脑袋已经理解不了蠢笨的导航到底要让她往哪里走。
“你订了哪家酒店?”
在一旁驻足了半天,林屿宁实在看不下去了,再放纵习羽这样漫无目的下去,她怕是要先晕倒在这里。
掌心杵了杵耳廓,不仅仅是习羽身体状况不佳,他也不太好。
林屿宁没来过高原,这次来的匆忙,飞机经停昆明转机直接落地香格里拉机场,下了飞机直接感受3200米的高海拔,不适感一股脑的涌入身体的各处。
从迪庆一路下到丽江,身体的高原反应并没有因为海拔的降低得到有效的缓解。
“我没订酒店。”
看着习羽迷迷糊糊的晃着脑袋,林屿宁隔着层叠的袖口虚扶着习羽的手臂。
“那你看着导航转什么呢?”
“看看哪个民宿视野好,找个有缘的、中意的住下。”
穿过人海,沿着酒吧街一路向南,溪水伴行踩踏在石板路上,习羽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在一点点复苏。
8月份的丽江正是最舒适的时候,正午过后气温缓慢下降。
伴着微风,街巷很宽,稀释了人群,多了丝安静和松弛,令习羽很是舒适。
突然驻足,林屿宁沿着习羽的目光,看到一块老旧的木质牌匾和一块斑驳的铜色金属牌匾嵌在墙上,重点保护性民居——「木家大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新石旧石镶嵌,木质屋檐下一块黑色的牌匾,牌匾很新就写着「木家大院」四个字。
十层阶梯上,门内入眼就是一堵墙,不规则的木质招牌上才看得出这是一家客栈,一切都昭示着这是一家刚从古老的民居改造不久的新客栈。
三进院子的四合院,满院子的花花草草。
习羽好像一下子就被抓住了,精神头都好了不少,正逢客栈管家在院子里打扫,引了二人到前厅。
“请问还有房间吗?我们需要两间房。”
林屿宁很是友好的询问,眼见着管家看着他面露难色。
习羽看了眼林屿宁又看看管家,很有眼色的先行打破了这奇怪的气氛。
“没关系,旅游旺季没有空房很正常,我们应该提前预定的。”
“房间是有的,只是我们不能接待外宾。”
管家小哥普通话说的并不好,还带着口音,怪不得刚刚欲言又止。
习羽从林屿宁手中抽出那张绿色的身份证放到台前。
“幸好,他是香港人,不是外宾,帮我们开两间大床房吧。”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仅能接待大陆客人。”
递过去的身份证被很有礼貌的双手退回,管家小哥满脸的抱歉。
林屿宁退到一旁掏出手机,翻看着booking中可以当日入住的酒店或民宿,他很清楚习羽对这间客栈的喜爱已经溢出来了。
在院子里满心的欢喜,他没把握习羽会跟着他住别家的酒店,也不想扫兴让习羽为了自己放弃这家客栈。
冷静、睿智、无所不能,习羽眼中的林屿宁是只能被这一类的词语所形容的。
所以她崇拜他,仰望他,看不得他这样堕入凡尘,这原本也不是他的错。
习羽不想赶他走同样也不想放弃这家心仪的客栈,来云南一个月,前前后后听了100多位老人讲述自己的生平,此时的习羽有的是婉转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请问你们有没有那种套房,两间房两张床的那种,或者叫做家庭房?”
“有,有一间双主卧的空中花园套房,一百四十多平。”
习羽将自己的身份证放到小哥面前。
“那麻烦帮我开这间,3天。”
看着管家小哥还在纠结,习羽满眼狡黠的攻略他。
“这套房应该不便宜吧,你们呢是要挣钱,我们呢是想要住店,这间房就只登记我的信息就好,他,你就当没看见,有什么事情我自己兜着,我们互相行个方便,好不好?”
扫了眼手机里在携程上快速搜出来的这家民宿的套房价格,离谱的高,和五星级酒店的行政套房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习羽看来值得,在一见倾心的民宿套房可以一览整个古城的风景,林屿宁带着担忧而来,习羽所求从来不是委曲求全而是为达目的的双全。
“那好吧,不过我得记录一下这位先生的个人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