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回家相比,习羽觉得在林屿宁家待的两周多特别漫长,又很充实。
作息规律,每一天都是从早上六点多种开启,晚上十点多种结束。
没有特意的安排日程,但每天都是满的。
林屿宁坚持每天亲自下厨,想要在能力范围内将习羽养的胖些,习羽看林屿宁做饭的过程中生出学厨的心思,每次林屿宁做饭的时候习羽都要坐在一旁的岛台,把做饭的步骤记得七七八八。
“我买了明天下午的票回家。”
习羽买的是15号的机票,14号下午买的,买完就告诉林屿宁了。
林屿宁准备的很全,习羽的登机箱在第一天打开后拿出了一件衬衫就合上了,不用收拾行李,能说走就走。
和林屿宁腻在一起的日子很充实很幸福,学着做饭,吉他入门,甚至还考虑起了一年后的毕业论文题目,可习羽还是按照计划订了回去的机票,虽然林屿宁没说,习羽也不太相信他的暑期能一直这么空闲。
习羽猜的没错,林屿宁手上确实有正在进行的科研项目,在习羽做自己事情的时候,他会挤出来一些时间关照自己的项目,这两周的空闲,他后面全部都要加班加点的补回来。
想到习羽回家后自己苦行僧般的生活,林屿宁有些头疼,欠的债总是要还的。
“你不会回家之后就消失了吧?”
林屿宁太了解习羽了,有些可预见到的危机他要提前消除掉。
“我是不太爱在手机上聊天,不过我可以为了你改掉这个习惯。”
“改倒不用改,你记得回我信息就行。我也不指望,你能事无巨细的和我报备日常生活。”
习羽暗笑着点头,林屿宁的意思她接收到了。
几乎是24小时待在一起,腻歪了两周多的时间,突然要分开,而且再相见的日期不定,两人都生出很浓烈的不舍情绪。
“你哪天到上海?我人肉帮你把行李快递过去。”
林屿宁已经开始盘算两人下次见面的时间。
“开学前后,你那时候最忙了,你还是用快递吧,现在快递行业足够发达。”
大三开学前夕,习羽被王龙川临时抓包,跑腿两周,才知道教授们在开学之前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准备,每天累的像孙子似得跟着导师跑前跑后。
林屿宁虽然比起王龙川身上的挂职少了些,习羽盘算了一下,还是算了,自己有手有脚的,一天收拾不完多收拾几天就是。
与习羽据理力争了好几轮,林屿宁都没有说服习羽,在这种时刻,林屿宁多么希望习羽能别那么独立,多依赖他一些。
临走前最后一个相拥的夜晚,习羽打着哈欠迟迟不愿意入睡,她能察觉到林屿宁掩饰的很好的失意,她也有同样的感觉。
倒了两杯青提气泡酒,细长的香槟杯内清澈明亮,冒着细小而持久的气泡,林屿宁日常是不喝这种小甜酒的,度数太低,散发着青提和柑橘的甜腻清香,是他买来给习羽助眠的。
微妙的甜味和酸味炸开,习羽埋在林屿宁的胸口,强打着精神听着林屿宁讲述着他的过往,语调婉转而又悠长。
带着留恋和不舍沉入梦境,这一夜习羽睡的并不踏实,梦中从高空跌落,在空中挣扎着惊醒,身侧的床铺被冷气覆盖,盛大的失落感席卷全身。
光着脚从楼梯上下来,中途迎上前来迎接的Fabián,一人一狗撞了个满怀,Fabián发出一连串尖锐的哀嚎,林屿宁听声冲到楼梯口,就看到习羽坐在楼梯口和Fabián对峙。
习羽想要抱一下Fabián安抚道歉,奈何小狗四脚朝天在地上耍赖。
林屿宁脱掉手上的一次性手套丢进客厅的垃圾桶里,坐在木质的楼梯口,看好戏般看着一人一狗。
“它这是什么意思?”习羽无奈向林屿宁求助。
“刚刚发生什么了?”
“我下楼,它上楼,撞上了,我好像踩到了个毛茸茸的东西,不知道踩到它哪里了,我想和它道歉,它就在地上扭啊扭的。”
林屿宁把Fabián抱在怀里,让习羽给它挠下巴,Fabián立刻乐的裂开嘴,舌头都掉了出来。
“小狗不记仇,它在告诉你它没事。”
小狗好像什么都知道,被踩了一脚,却比往常更热情的围在习羽身侧。
“你说它是不是知道我要走了?”
捻掉虾仁上的黑胡椒,习羽朝着Fabián的方向丢了过去,被它接了个正着。
“我觉得它只是看上你碗里的虾仁和牛肉了。”
香港国际机场的出发层,还是第一次有人来给习羽送机。
时间充裕的时候,习羽很固执,会在机场、车站和码头这些出发与到达相汇的的地方去购买一份标准味道的餐食,比如麦当劳的麦香鱼、肯德基的炸鸡、赛百味的金枪鱼三文治……
这些标准化的、一致式的量产的餐食,无论走到哪里味道都相差无几的餐食,好像买的不只是一份餐,更多的是一份随波游荡的心安。
在香港,习羽的安全感来自于麦当劳,无论什么时间,无论走入哪家开着的麦当劳,都能购买到一份冒着热乎气的猪柳蛋。
攥着从出发层二楼的麦当劳购买的一份溢价餐食,摇晃的牛皮纸袋代替掌心被高高举起,在半空中挥舞着与林屿宁述说着告别。
值机大厅的人永远比候机大厅的人要匆忙的多,赶上卡点的旅客会风风火火的从柜台处往海关处跑去,林屿宁坐在旅客服务中心旁的等候椅上,看着行色匆匆的旅人。
「我到登机口了」
林屿宁的微信里收到了习羽发来的信息和一张登机口的航班信息照片,他也没有想到要等的信息这么快就等到了,拨了视频通话过去。
“你还没走吗?”
自下而上的死亡角度,前置摄像头揽过的除了林屿宁的脸外,还有的就是机场的那很有辨识度的天花板。
“嗯,我在合法赌博,赌我能等到你的信息。”
“你就不怕等到我到家了也没给你发消息。”
“我觉得我手里的筹码还可以。”
习羽和林屿宁两个人都不太喜欢说过于黏腻的话,仅仅是一道海关的距离,习羽突然不知道要和林屿宁讲什么,刚刚离开的时候两人甚至都没有相互用话语道别。
“回去吧,我登机和落地都会和你报备。”
在盛夏,南北纬度的差异很难在温度上有所体现,飞机停在远机位,下了飞机等摆渡车的间隙,习羽被干燥和暴热的天气席卷,背包的背带处在肩膀的t恤上印出两道汗痕。
赶上周三,习羽还是选择了在南京转高铁,免得习翼为接一趟自己,开车往返6个小时。
和林屿宁发了消息后,习羽提前给爸爸妈妈发了消息,告知了自己到家的具体时间,突然的不想在下了高铁之后,回到家再次扑空。
从通道上来,距离出站口又几百米的距离,旅客们蜂拥着前进,习羽边往前走边在接站的人群中搜罗习翼的身影,直到车票刷开了验票的闸机口,习羽也没有找到习翼的身影。
习羽打了电话过去,人群中父女两人相隔不远,谁也没有看见谁。
人潮散去,在出站的广场上,习翼才看到孤零零坐在花坛旁的习羽。
“对不起,我来晚了。”
在习羽的记忆中,爸爸很少和自己道歉,妈妈也是,习翼的突如其来的客气让习羽有些不自在。
知了的鸣叫声似远即近,习羽趴在车窗上看着路过的景色。
京沪高铁通车的时候也是个炎热的夏日,那个暑假过后习羽读高三,这条新贯通的线路载着习羽辗转中国的几大城市。
那时候家里的这个高铁站附近还是一片荒芜,短短几年时间,山被移平,道路贯通南北,围着挖出的人工湖,商业居民楼起了一栋又一栋。
看着看着习羽苦笑,城市化的发展进程过快,习羽已经很难在这个城市找到过往的记忆,幼时的早餐店、读过的小学、熟悉的老旧街巷,在记忆中变得模糊,在现实中消失不见。
建筑时长超过十年的老旧小区,连车位都是绿化封了水泥改造的,公共车位赶上暑期,习翼车开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在小区里绕了一圈都没有找到空的车位。
车短暂的停在楼下的道路上,习翼上习羽下车,“你先回家,我等等车位。”
“我回来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爸爸呢?”
习羽明显的感觉到妈妈对自己眼神的闪躲,连久别重逢的欢喜都没有。
也是,距离她上次回家也就过了三个月而已。
“他在下面找停车位。”
“又找借口下去打牌”,文秀趴在阳台的窗户上往楼间的空地上看去,果然习翼已经站在一个牌局旁等位了。
“你去把他叫上来,每天坐那打一下午牌,屁股都不带挪一下的。”
隔着窗台看去,习羽不仅看到了习翼,还在牌局上看到了自己中学时期的几位老师,拒绝了妈妈的要求,她这么过去可太尴尬了。
旅途辗转,麦当劳和飞机餐的热量都已经消耗,习羽在冰箱里搜罗了半天,什么能吃的都没有,颌动的眼眸消解着失落,开火做了碗阳春面给自己。
挂面和猪油配上些许的调味料,习羽连蛋都没给自己煎一个,从厨房端着一碗寡淡的面出来,在餐桌上囫囵着吃着。
餐厅和客厅在两个不同的方位,这么多年,习羽家的餐桌一直都是个摆设,吃饭的时候要看电视,一家三口的饭都是在客厅的茶几上解决的。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这清汤寡水的,你去把你爸爸叫回来,让他去买些熟食回来。”
还没到晚餐时间,文秀也没想到习羽进厨房是要做饭,除了煮方便面,文秀还是第一次见习羽自己做出一碗能吃的东西来。
舟车劳顿,习羽本身是没有什么胃口的,只不过胃里不断的叫嚣让她难以忽视,面就煮了一小撮,几口就下肚了。
“不用了,我已经吃完了,你们吃晚饭不用管我。”
顺手将碗洗净放回了碗架,从小到大习羽吃完饭就是将碗一推,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家里洗碗,好像也不怎么难为情了。
冲了澡,钻进松软的空调被里,空调的温度调至17度,这是空调制冷可选的最低温度,不是习羽能接受的气温下限,习惯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的。
关了门,客厅电视上播放的肥皂剧的声音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习羽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卧室并不隔音。
在ipad上点开了陈奕迅的粤语歌单,连接上床头柜上的迷你音响,从第一首歌开始顺序播放,习羽特意多按了两下音量加键。
埋在被子里,插上耳机,拨通了林屿宁的视频电话。
入眼是一片灰黄色,隐隐约约看得出习羽脸的轮廓,林屿宁皱着眉看了几秒。
“你这是在哪里?”
“被子里。”
习羽刻意压低了声音,配着满屋的音乐,林屿宁听得不怎么清楚。
“怎么和我打个电话像做贼一样,爸爸妈妈在家?”
捂得严严实实的被窝里,氧气很快告罄,习羽猛地掀开被子,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林屿宁这才在屏幕里看清习羽。
“看到你安全到家了,我就放心了。”
习羽靠在床头,看着林屿宁被束缚在小小一方屏幕,有一丝后悔就这么回来了,冲着他轻微的点了点头,没说几句话就挂断了电话,习羽不想这没来由的低落情绪让林屿宁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