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到上海国际饭店,林屿宁看到有人在排队,上前问了一嘴,被队伍里的大爷大妈强烈推荐了蝴蝶酥。
林屿宁带着习羽在队头看了眼,只有蝴蝶酥在排队,问习羽,“想不想吃?”
黄油的香味正盛,习羽被着扑面而来的香气围绕,被勾了馋虫,冲着林屿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要排队的,你看他们每个人都买好多。”
刚出了一锅现做的蝴蝶酥,排在队伍前的人,每人人手几盒,很快就售罄,习羽看了眼长不见底的队伍,不得已压制着躁动的味蕾。
“我有办法。”
习羽以为林屿宁会当冤大头高价从冤大头那里买,没想到他顶着一口法语腔调的普通话从刚刚买的最多的一个阿姨手里溢价买了两盒。
“你还真的会擅于用脸,阿姨看到你嘴巴都咧到耳后去了。”
习羽调侃林屿宁。
“我以为我擅于用的是钱。”
“擅于用钱的话,你应该找那边的黄牛。”
林屿宁无从反驳,为了能让阿姨转让蝴蝶酥,他确实特意的说了几句好听的话。
习羽周一没有早课,林屿宁纵着她赖床,早起将酒店加急洗好的新衣服叠好给习羽送回了她租住的单间里。
回来的时候才唤习羽起床,因为要分开,加上习羽的歪理邪说,林屿宁一晚上都在在不舍和怒气之间来回切换,没控制住自己,带着些许惩罚的意味一直没放过习羽,直到两个人都累极才罢休。
林屿宁在酒店预定了送机服务,不想让习羽看着他离开,先把习羽送进了校园。
周一早晨的图书馆是一周之中学生最少的时候,在图书馆的小径处,习羽拉住了要离开的林屿宁的衣角,撇着嘴一言不发。
“怎么,被包*养的大学生对金. 主生出不该有的感情了?”
林屿宁很记仇,嘴上没饶着习羽,刮着她的鼻梁逗她,没成想把人惹哭了,豆大的泪珠硬生生的砸在他的心坎里,被习羽的眼泪搅的心脏慢了一拍,林屿宁连忙将人拢在怀里。
“我错了,我不该逗你,我下个月就来了,别哭鼻子了。”
“我没想哭的,我也没舍不得你,这几天太像是一场梦了,梦刚醒了的时候总会有抑制不住的情绪起伏,你知道吧。”
“我知道,我知道,你肯定不是因为舍不得我走才哭的,好了好了,再哭眼睛要肿起来了。”
看着习羽头也不回的进了图书馆,林屿宁恍惚觉得刚刚在他怀里抱着他哭鼻子的小姑娘不是她,情绪说压制就压制住了。
习羽确实没有多少时间来宣泄情绪,项目的安排已经做好了,她每周要去社区2-3次,总共要持续八周的时间。
在正式开始做项目之前,需要所有的项目组成员到合作的社工机构,提前和社工以及志愿者沟通。
报名参加这个项目的时候,carla还在,习羽对于临终的人是没有实感的,凭着一腔的好奇就冲动的找了吴率教授。
放弃了叫救护,陪着carla走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习羽才真正对在生命尽头的人有了真切的实感。
坐上去往社工机构的地铁,习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钱止在上海合作的这个社工机构是个私人企业家夫妇创立的非盈利组织,起家的时候是做策展的,每年招募患有孤独症有一定自理能力的人,启发他们的艺术天分,擅长绘画的去画画,音乐有天赋的去学音乐……定期举办主题的展览拍卖他们的作品。
机构坐落在淮海中路的弄堂里,离着社会科学院不远的地方。
附近很多名人故居,清一色的民国时期的老式洋房,这个社工机构就租借在一个老洋房里。穿过一片草坪连廊,习羽才走到了钱止在群里发的约定地址。
习羽在指路牌前停下,说是指路牌,其实就是一个原木色的木质画架,能看得出来画架是手工制作的,支着画板的木腿一个高一个矮,连画纸都像是手工制作的草纸。
粗砺的草纸上画着五颜六色的画,画的内容很简单,几棵分不清年龄的树、阳光、溪流和小熊,一旁歪歪扭扭写着。
「关怀项目组→」。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习羽看到这个指路牌的时候顿了一下,停在那里,树不一定是绿色的,小溪也不一定是蓝色的,太阳发出的光是可看得见的白色,两只小熊扭抱在草地上,很平常的画,画到了习羽的心里。
推开会议室的门,已经有很多同学到了,习羽找了个位置坐下,屋子里不算吵闹,只有零星几个人在小声的攀谈着。
“真的是你。”
习羽听声抬头,就看到施礼晨在她眼前搞怪的探出头来。
“你怎么在这里?”
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遇到认识的人,让习羽心生欢喜。
施礼晨将双肩背包丢到脚边,坐在习羽旁边的位置上,“我参加了学校的志愿活动,在这家机构做志愿者,做了有一段时间了。”
习羽了然,“明白了,我们这个项目招募的有丰富经验的志愿者朋友。”
“志愿经历是挺多的,临终关怀的项目是第一次做,我没什么经验。”
因为认识,在分组的时候习羽和施礼晨自然的选在了一组,带他们的社工是个三十多岁的姐姐,是上海第一批毕业的社工本科生,大学一毕业就从事社工行业,经验很丰富。
“你好,我叫席则明,枕席的席,兼听则明的则明。”
社工姐姐大方的向习羽和施礼晨介绍自己,带着上海女人特有的那种腔调。
“施礼晨,勿施于人的施,礼仪的礼,清晨的晨。”
“习羽,学习的习,羽毛的羽。”
听到两人沿用自己介绍的方式,席则明大笑。
“你们俩是不是很紧张?”
习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有点局促。”
施礼晨不像习羽,整个人特别的松弛的靠在墙上,手上捏着一朵小野花,是刚刚进来的时候一个小朋友跌跌撞撞跑过来送给他的,那双眼眸清澈透底,让他频频出神。
席则明把两个人带出有些嘈杂的会议室,坐在一处草坪空地上,和两人同步接下来的工作任务。
在正式进入社区之前,习羽需要去社区临终关怀医院进行为期两周的安宁疗护服务的实习,学习专业的医护人员是如何照护病人的,习羽只有再两周后通过席则明的考核才会被允许进入社区和社区内的临终病人接触。
施礼晨作为志愿者同样也要在社区临终关怀医院实习和接受考核,唯一的不同就是,在进入社区后,习羽作为项目成员主导整个任务,最后要将整个工作过程撰写成专业的工作报告,在项目结束后要汇报,还要提交项目小论文,施礼晨不需要,他只需要配合习羽完成任务就可以了。
席则明的角色实际是督导,并不参与到习羽的工作中来,只做定期和持续的监督和指导,她会陪着习羽完成整个项目,在适当的时候传授专业服务的知识和技术,确保习羽的服务质量。
席则明讲述的很细致,习羽听得很清楚。短短的两个小时时间,习羽对上海腔调有了巨大的感受转变。
习羽还记得第一次来上海的时候是个酷夏,天气湿热的感觉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整个人汗津津的,习羽跟着游学团路过一个巨大的菜市场,听到几个老人声音非常尖锐的用上海话讲话。
习羽问游学的老师,他们是不是在吵架,带队的老师是本地人,很坚定的告诉习羽他们只是在聊天,而且聊天的内容很友好,没有任何的争论。
自打那以后习羽对上海话的印象就是「听起来像是在吵架」,习羽对上海话第一次改观是因为吴率。
吴率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上海腔调,但她的趾高气扬并不会令人生厌,每句话都感觉铿锵有力。
席则明不同,虽然是同样的强调,她的侵入感没有吴率那么强,和风细雨的,习羽同样听出了一种力量感,有一种被她带着做项目,一定会收获颇丰的预感。
“想过去看看吗?”
席则明走后,习羽和施礼晨还坐在石阶那里,不远处的草坪上有一群孩子在画画,大的小的,不同阶段年龄的孩子混在一起,时不时传来奇怪的笑声。
“我没有接触过患有孤独症的孩子。”
“我曾在这里做过一段时间的志愿者,和普通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他们有一个很美的代称——来自星星的孩子。”
施礼晨大概能比大多数人更能理解这些患有孤独症的孩子,他小的时候比同龄的孩子开蒙早,而且早很多,他无法融入同龄孩子的世界。
从进入幼儿园开始,他永远游离在群体之外,看着同龄的小朋友做着他觉得幼稚无比的游戏,记事起他就不怎么爱说话,因为幼时的性格过于孤僻,他的父母没有因为他的早慧而让他跳级,父母的悉心照顾也让他变得更加敏感。
蹲在一个小女孩身旁,习羽没有系统的学过画画,只是大概的知道油画的绘画流程,小女孩没有用炭笔在透明色层勾勒构图的过程,画布上从右到左的画着一个个她想要画的景象,随着颜料的一层层叠加才显现出她要画的景色。
左边是一片空白,右边是已经画好的,小女孩不大很有耐心的随意的在画布上画着,每一笔都在习羽的意料之外,习羽在一旁看了好久都没有打扰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