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御史通红双眼,步履蹒跚、半是狼狈半是窘迫地出了皇宫,一回府就让儿子打包行李,收拾收拾外放。
“父亲,您不是说……”
“说什么说?滚!”
赵振毅目瞪口呆,不是说让他留下的么?
赵御史踹了他一脚,“没出息,又不是夫妻长久别离,郡主(布尔和)也跟着去,只不过晚半年而已。”
又笑意绵绵地看向温都氏,“夫人,我真的尽力了,陛下就是要让儿子走,我只能换个法子,劝动陛下让郡主随行。”
这傻小子知道什么?他留京,是要镇场子的。
他不在,这小子能帮齐方起站台,还是能帮四福晋探听圣意?
被人夸两句青出于蓝,真觉得能替代自己了?
当他大清第一御史的名声是虚的?
赵振毅缩了缩脖子,他也清楚没有亲爹铺路,自己不算个啥?然外放,就要和福晋、儿子分别,心里实在是不舍。
赵御史用手搭在儿子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语重心长道:“你外放两任,时间是长了点,但这也是好事。有了外放地方的经历,你未来的路才会越走越宽,不像你爹我,一辈子就吃言官这碗饭。年轻的时候不经事,也没有路子,只能在六科言官的位子上慢慢熬资历。熬了足足二十年,才有大清第一御史的名头。”
这话真的不能再真了,他初入朝堂就是做言官,做了二十年言官,借着端静公主抚蒙、借着四福晋暗中帮扶,才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但到底,也只是把言官做到头,没别的路可走。
又如何会让儿子步自己的后尘?
说罢,也不管儿子想没想通,抱着孙子彦麟,笑着道:“想祖父没?”
彦麟早就乖巧起身,忙上前给赵御史请了个万福:“孙儿给祖父请安。”
赵御史瞅着小人儿嘴角粥汁,笑着道:“怎么这么早就用晚膳了?”
小人儿扭头看了一眼脸色甚是难看的温都氏,低声道:“祖母叫传的。”
“哦。”赵御史点了点头,慢慢走到温都氏身边,“夫人,儿子这个年纪正是历练的时候,为了他将来能走的比他老子更远,且放手让他去吧。”
温都氏气恼不已,看着神色坚定的丈夫,再多不满也只能咽下,抹着泪帮布尔和一块给儿子收拾行李。
就是丈夫有些不识趣,总黏在身边作甚?在儿媳面前丢死个人,哼!
赵振毅看着粘着母亲的亲爹,内心那点子感动顿时烟消云散,什么为了自己走得远?
这原因最多一半,另一半是亲爹不愿离了心爱的夫人,就把他踹了出去。
但又非常有良心地请陛下准许郡主探望……果真是亲爹,亲的不能再亲了。
半年呐,他得独守空闺半年,没有福晋孩子热炕头的生活,该怎么熬?!!
望着额驸那执手相看泪眼的模样,布尔和抚着挺起的大肚子,内心也不是滋味:
额娘和四婶给她挑的额驸是真的好,没有不良嗜好,也不拈花惹草,整日除了公务,就是她和孩子,偶尔出去应酬,也不会带着酒气回来。
夫妻俩一直蜜里调油,冷不丁要分别许久,布尔和真的舍不得,但再舍不得,也要为弟妹着想。
布尔和看着儿子彦麟道:“饱了,就回房早早歇息吧,改天让你父亲带你出去玩。”
小人儿一喜,甜甜应了一声,便飞快退下了。嗯,是飞快逃掉了,感觉空气都醋了很多,心口酸酸的。
“额驸,你等我半年,半年后我带孩子去寻你。”布尔和扶着肚子,低眉垂眸。
赵振毅满脸讪讪:“额……好,好,你且放心,我外放也是公干,绝不胡来。”
“嗯。”布尔和闻言笑眯眯点头,这话说的她很暖心,但想起弟妹……木木的看着赵振毅,眉宇间染上一层愁意。
守孝三年是个大概,实际是二十六个月,出了孝期,康熙五十年十一月,爱兰珠在胤禛、胤禟、胤?三人操办下盛装出嫁,胤禟更是一路护送爱兰珠和额驸乌力吉回了敖汉部,叔侄俩依依不舍却也只能离别。
爱兰珠嫁人前,与布尔和促膝长谈,把弘昱、宁楚克、梧云珠托付给了布尔和。
她这一去蒙古,一年能回来两回就不错了,弟妹的婚事及前程,只能让布尔和操心了。
万幸的是,有三婶、四婶帮衬,梧云珠留京,应是不难的。
五十年九月,梧云珠及笄,宜修就和三福晋、 布尔和商量,趁康熙还没空关注孙女婚事前,要抢先给梧云珠物色额驸人选。
布尔和深以为然,这些天一直忧愁这个:
已经送走一个妹妹,无论如何,绝不能再看着梧云珠被指婚抚蒙,这半年……她必须得留下。
赵振毅也明白这一点,不舍归不舍,请布尔和随他同行的话,倒是一句没说,只能抱着儿子彦麟诉一诉别离之愁。
扯远了,该说回宜修这边。
各家孩子连连出生,康熙也放松了对儿子们后院的关注,四十八年那回大选后就没有再亲自指人入府,由着妃嫔们操心。
贵妃当然是一心替宜修着想的,只挑了两个颜色不佳、老实本分的宫女下来,不曾定下名分,一入府就以侍妾的名头,被胤禛养在前院,左右雍郡王府不缺这两张嘴。
安分就待着,不安分,乱葬岗不缺地方。
直到康熙去年(五十年)中秋宫宴上,难得回京一趟的胤禵,笑着打趣胤禛,“四哥,你怎么也学起八哥了,府上这些年这么安静,还不如我呢!”
是的,远在西北胤禵也没忘了开枝散叶,陆陆续续得了三子二女,十四福晋也在他回京探亲时开怀了两回,这数量和速度,远超一众兄弟。
而被调侃的胤禛、胤禩,笑着接了酒杯,却没饮下,只说了句,“十四弟与将士同甘同苦,委实是辛苦。”
永谦、岳兴阿、年羹尧三人在西北,对着胤禵围追堵截、穷追猛打,三年戍边,什么都没捞着。
饶是胤禵和军营将士们同吃同住,做足了体恤下属的派头,除了他自己的亲兵营,没一个将领搭理他。
虽说软刀子刺了回去,胤禛心里还是不痛快的,毕竟自康熙四十七年,蒋氏生下弘曦后,府上没传出半点好消息。
当然,其中不乏他底子亏虚,隔三差五在外奔波的缘故,但他年富力强,后嗣却没了动静,那种挫败感……难以言喻,可又如鲠在喉。
这也让胤禛的后院,再次博得了康熙的关注,宜修知道,明年的大选,府上肯定是要进新人的,而且家世不会低。
至于为什么不是今年……康熙五十一年十月,太子二废,胤礽再次被废黜??,皇阿玛怎么会有心思给皇子指人。
饶是二废,胤礽也是他最爱的儿子,今年,康熙的目光只会给一人——胤礽。
于她,于胤禛,于梧云珠而言,是有利的;
但对于胤礽和太子妃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