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 从未听过如此离奇之事,包括朱标。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在这静海寺里居然藏污纳秽,有这等惨绝人寰之事?
这次朱标真的是不信了。
在他心里,他爹朱元璋出身淮西布衣,是真正的来自民间懂老百姓疾苦的明君。
并且,他父亲自从建立大明以来,一直勤勤恳恳操劳国事,也经常去田间地头查看百姓农事,还经常换上常服去市井了解各行各业,体察民情。
更让朱标佩服的是,他父亲朱元璋对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的处罚十分重。
就是在这样一位皇帝的治理下,这在京城郊外的狮子山山坳里,居然会发生这么大的事?
谁给的静山这么大的胆子?
男的杀了刮肉,女的接客卖肉?
这不仅是鱼肉百姓那么简单了!
这根本是不把百姓当人看!
而且,在朱椿的表述里,他所看到的被杀的那个胖子房内,放着的绯色长袍不就是官服吗?
那乌纱制成的帽子,不就是按照大明制官员佩戴的带有冠翎的乌纱官帽吗?
还有朱椿描述的绶带的样式和材质,这个被杀的官员官阶至少四品。
难道,我们朱家的天下才建立,官员就烂到四品了吗?
他接受不了!
朱标只觉得头皮发麻。
眼前突然一黑,身形摇晃,突然直直朝前倒去。
好在朱椿眼疾手快,伸出手及时扶住他。
他以为朱标是被吓到了,拍拍他的手,用少有的温和语气安慰他:“阿标,你别怕。”
“你跟着我混,以后老子把这些作恶的奸诈之徒,全杀了。”
“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朱标惶然,他盯着朱椿,眼神迷茫:“大当家,快!我们一定要快点出去!”
“一旦出去,我就去应天府搬救兵。”
“把那些受害的百姓救出来!”
朱标觉得气突然变短,人在极其愤怒的时刻,身体往往会极度不适。
他喘着粗气,伸手使劲抚了抚胸前。
顾不上胸口的不适,又紧接着急切地说道:“快!大当家!”
“去把静山那老贼抓住,能留活口最好,留不下当场处决。”
朱椿感受到来自朱标眼中强烈的恨意和对受害百姓的极度怜悯。
他深受触动,目光闪了闪,答应朱标:“好。我这就去。”
此时。
徐增寿已经恢复了七八成了。
他按捺不住那颗急于除暴安良的心,豁的站了起来。
“朱公子,我跟你去!”
朱椿转过头看着脸上未脱稚嫩之气的增寿,按了按他的肩膀,目光悠远地看着门外,“不用。”
“增寿,你留在这里保护他们。”
“尤其是那个老和尚。”
“哑婆婆把他交给我,肯定是他知道什么重要的秘密。”
“若静山死了,或许还能从他那里知道什么。”
“我等定然要将此事的主脑及一切相干人员,全部搜罗出来。”
“谁干了伤天害理的事,都别想活!”
说到这里,朱椿又给朱标留话:“阿标,你等我回来。”
朱标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头猛颤,追问:“你若不能回来呢?”
朱椿笑道:“那不可能。”
话音一顿,目光一凝,又道:“若我回不来,你跟天禄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我们豪强集团到时正式散伙 !”
说罢,人打开门走了出去。
众人来不及反应,就见院中人影几个跳跃后,无影无踪。
众人沉浸在一种悲伤的气氛中,任由门板敞开,半天无人开言。
胡天禄耐不住性子,盯着朱椿消失的方向,着急发问:“他不会自己跑了吧?”
徐增寿此时不耐烦了,他重新审视这个平日里一同玩耍的“兄弟”,蹙着眉头,觉得匪夷所思。
“天禄?你脑袋是石头做的吗?”
“太子殿下让他就救我们,他刚刚冒死救我们回来,你就说这种让人伤心的话?”
“这就是当朝宰相胡惟庸胡大人的教子之道?”
徐增寿比胡天禄年岁小,平时在一起玩,胡天禄一直拿他当小兄弟对待。
胡天禄与他大哥徐辉祖不睦,也都是彼此之间争强好胜,并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冲突。
又加上胡天禄此人出手大方,善结交京城子弟,因此徐增寿也乐意与之为伍。
男人嘛,谁没几个酒肉朋友呢?
可今日的事情,却让徐增寿本能的排斥胡天禄。
他开始怀疑,就这么跟胡天禄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到底是对是错。
面对徐增寿的一连串阴阳逼问和教训,胡天禄脸上又挂不住了。
眼里的泪珠打转儿,委屈悲伤一起涌上心头。
他嘴唇哆嗦,嗓音发颤,“徐增寿!你说什么风凉话?”
“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他是土匪 !”
“狮子山的土匪!”
“他绑了太子殿下!”
“他还把我爹杀了 ……”
至此,胡天禄再也绷不住了,嚎啕大哭。
“我……我……我没爹了……”
徐增寿懵了!
他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胡天禄的话里传达出两个重要信息。
一个是太子殿下是被朱椿绑票了 !
另一个是胡天禄的爹,就是当朝宰相胡惟庸被朱椿杀了!
胡惟庸死了?!
太子被绑票了?!
这消息不准确吧?
太子殿下好好的站在这里呢?
他哪里是被绑架了?
还有刚才朱椿给他介绍太子殿下的时候,分明是拿太子殿下当兄弟,哪里像是人质?
不对!
不对!
徐增寿觉得自己脑子又乱了!
像是有好多小人在里边打架!
怎么分都分不开!
此时。
洞悉一切的徐妙云,眼角余光往外张望一下,确定房外无人。
然后,她轻移莲步,走到朱标面前。
半蹲下身给朱标行礼:“徐妙云见过太子殿下!”
徐增寿此时才反应过来,在朱椿离去后,他未曾给太子行礼,慌忙跪下:“增寿见过太子殿下。”
朱标点点头,朝着两人摆手,“此一时非彼一时,妙云、增寿你们二人不必多礼,起来吧。”
徐妙云、徐增寿得到恩准才起身。
禅房内气氛又回到刚才的尴尬。
胡天禄羞愤难当,仰着头看着房顶,悲痛欲绝。
徐妙云则是微微皱眉,想了想禀告朱标:“太子殿下,民女事前听父亲和弟弟允恭说起,昨日胡丞相还进宫面见了皇上。”
“今日怎么就突然被杀了呢?”
徐妙云摇摇头,表示不解。
朱标闻听,觉得这里边事有蹊跷。
“昨日?”
“天禄,你跟朱椿去你家打劫,是哪天来?”
这话朱标自己都听着可笑,就甭说其他不知内情的两位了。
胡天禄也被徐妙云的话打断了丧父的愁绪 。
他抹抹鼻涕,睁着泪眼,想了想,“是初八啊。”
“初八是哪天?”
“初八是前天啊。”
胡天禄眨巴眨巴眼,转过头看着朱标,突然意识到什么。
“殿下?什么意思?”
“昨日我爹还进宫面圣,我爹前天不是就让朱椿杀了吗?”
朱标看胡天禄糊里糊涂,有些哭笑不得,自己亲爹死了没有自己都不知道?
“你那天到底看到了什么?”
“可看清楚你朱椿把胡丞相杀了?”
胡天禄回忆道:“我就看到朱椿拿着刀朝我爹砍……我就晕过去了。”
徐增寿追问,“后来呢?”
胡天禄看他一眼,不好意思回道:“后来?”
“后来朱椿就拿麻袋给我装回狮子山了!”
徐增寿恍然大悟,“喔喔喔喔~”
“也就是说,你根本没看到朱椿杀死你爹。”
“是吧?胡天禄。”
这么一说,胡天禄确实没看见他爹咽气。
他茫然地挠挠后脑勺,未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徐增寿觉得有些难以相信,“那你就怪朱椿大哥杀了胡丞相?对他连讽带刺的?”
“幸好我姐姐告诉你令尊健在,否则朱大哥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说到这里,徐增寿自己都没留意到,他话里话外已经开始维护他的救命恩人。
朱标也觉得胡天禄闹了个大乌龙,轻声 责备道:“天禄你也太马虎了。这等大事你能靠猜测吗?”
“等朱椿回来,你给人家赔个礼。”
“把人冤枉了,这算怎么一回事。”
胡天禄被众人一阵数落,脑袋就有些不清醒了。
他急着为自己辩解,有些口不择言。
“殿下,您还出的主意让我给他喝的巴豆汤呢!”
“害他吐了那么多血!”
“又不是我一个人对不起他……”
胡天禄自觉失言,有损太子殿下威仪,越说越小声……
“再说了,那我说的他绑架您是事实啊……”
“他胆子比牛大,连殿下都敢绑……”
后边的话,朱标已经听不清了。
他一头黑线,低着头不看一脸疑惑的徐妙云和徐增寿。
堂堂太子,给一个山匪下巴豆?
还把人毒的吐了血!
人家还为你大明太子朱标,两肋插刀,身陷囹圄,冒死救出你让人家救的人。
这是什么戏码?
这典型的忘恩负义!
薄情寡义!
徐增寿、徐妙云火辣辣地眼光盯着他,朱标觉得臊得没脸在这禅房待了!
不行!
他要出去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