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快马持内阁放行公文返回。
夏允彝见上面内阁印信确凿,便挥手示意,让士卒放行。
陈洪范紧紧盯着那行在后面的官船,呼吸有些急促。
因为天色太黑,夏允彝并没有察觉陈洪范的异样。
水门的千斤闸已经缓缓升起,两艘官船慢慢朝着朝着门洞驶去。
船越来越近,陈洪范的手心上,已经全是汗水。
隐约传来了炮响,喊杀声突起,夏允彝抬眼望去,不禁忧心,鞑子竟然真的夜战,这回,恐怕是八旗主力要登城了。
官船已经距离水门不足三丈远,陈洪范缓缓出了一口气,正要转身去休息,却听见马蹄声急促,随即便是一声爆喝。
“监国有令,速关水门!”
陈洪范大惊,转身便看见来人骑在马上,立于城下。
士卒们一惊,有些迟疑。
夏允彝当机立断,喊道:“速关水门!”
那两艘官船也有了反应,只见船夫拼命地划了起来,想要在水门关闭前冲出去。
见此情状,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水道上的巡哨船迅速追赶,准备跳帮拿人。
水门守军反应迅速,落下了千斤闸,封住了门洞。
巡哨船上的士卒跃上了官船,迅速将船夫控制。
陈洪范瞬间如芒刺在背,顾不得许多,急匆匆朝城下跑去。
夏允彝紧随其后。
城下,大队人马举着火把赶到。
直到近前,陈洪范才看清方才传命的人竟然是方国安。
“方国安,你什么意思?”
“奉监国命,巡视城防。”
两人正交谈间,战马的嘶鸣声传来,朱常淓骑着乌黑大马赶到,只是淡淡一眼,便让陈洪范低下了头。
这时,夏允彝从水道边走来,神色有些古怪,他的身后,士卒押着几名船夫。
“夏监军,船上可搜到什么?”朱常淓问道。
“回监国,马首辅正在船上。”夏允彝轻声回答道,但他的心中,已经预感到了一场风暴的到来。
首辅深夜秘密出城,被监国拦下,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对。
方国安脸色一冷,看向了靠在岸边的那艘官船。
“马首辅这是不打算下船吗?”朱常淓笑了起来,对着方国安说道:“方总兵,去请一下。”
方国安领命,大步流星的走到岸边,直接跃上船头,钻进了船舱。
一阵响动之后,方国安满脸鄙夷地拖拽着马士英上了岸,来到了朱常淓面前。
马士英身着绯袍,罩着黑色披风,头戴乌纱帽,此时已然是两股颤栗,双目失神,甚至都忘了行礼。
“马士英?”
朱常淓的一声呼唤,竟吓得马士英直接惊厥过去,直接瘫倒在地。
这让朱常淓不禁气笑,方国安见状,命人打了一桶水,毫不留情地泼到了马士英的头上。
窒息感瞬间将马士英惊起,大口地喘着气,睁开眼便看到了潞王那不悲不喜地表情,只觉大腿间一热,尿液控制不住的流淌了一地。
众人闻到了腥臊味,纷纷鄙夷地散开了一些。
看着眼前的马士英,朱常淓心中火气蒸腾,这哪里有一点大明首辅的样子!
“马首辅,说说吧,本王想听实话,想好了再说。”
抹去脸上的水珠,马士英急忙趴跪在地上,使劲地磕起头来,口中喊道:“臣有罪,臣有罪!”
一旁的陈洪范心中一横,上前指着马士英喝道:“还不快说,说实话,监国或许还会饶了你的家人!”
马士英闻言,扭头瞪着陈洪范,他儿子被陈洪范骗走后,就一直没有回来,现在他说这话,明显就是在威胁自己。
“牛三的名单上,也有你陈洪范啊......”朱常淓意味深长地说道。
陈洪范一愣,只感觉脖子上冒着凉气,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已经迷到了眼睛。
只思索一瞬,他便跪倒在马士英身边,指着马士英大声喊冤道:“都是这贼子马士英指使末将做的啊......末将冤枉,请监国明鉴!”
这一下,就连夏允彝都惊呆了,好家伙,说卖就卖,真是一点都不犹豫啊。
“陈洪范,你这膝盖可真软,哪边你都跪的够快。”马士英不禁冷笑着调侃道。
“任天安,谁杀的?”朱常淓懒得跟眼前两个老狐狸玩把戏,直接问道。
两人都沉默了。
“呵,都不说?”朱常淓面色冷峻起来,幽幽说道:“那就先杀一个吧。”
说完,手一挥,方国安带人上前,直接将陈洪范拽起,准备拖到远处斩杀。
马士英吓得一哆嗦,陈洪范则是一脸懵,特码的,说先杀一个,也没说就杀我啊,凭什么!
“陈九畴,别怕,咱老方这两日杀了不少鞑子,刀利着呢,保管一刀下去,头身分离,绝不藕断丝连,嘿嘿嘿。”
方国安一边抽刀在陈洪范眼前晃悠,一边煞有介事地安慰道。
陈洪范忽然想起了那晚在潞王府,自己被逼着杀几个方营乱兵,他一刀下去,竟没有将头砍下,刀卡在脖间,鲜血犹如泉涌。
想到此处,陈洪范怂了,急忙大喊道:“监国,监国!末将都说了,都说了!”
朱常淓见状,招了招手,士卒又将陈洪范拖了回来。
“末将来杭州,是奉了豫亲王多铎之命,前来为清军造势,招降朝廷大臣与将领。配合臣行动的,还有清军的谍子,他们的首领就是常在永宁桥附近包子铺旁要饭的小乞丐......”
陈洪范生怕掉了脑袋,直接从头说起,将自己所做所知全部一五一十倒了个干净。
他的任务是游说大臣将领投降,小乞丐为首的清军谍子则负责将想要降清的这些人送出城,同时也负责在清军攻城时在城中制造魂混乱,有机会的话就夺取城门,引大军进城。
陈洪范承认了任天安的死乃是清军谍子所致,同时也交待了自己与马士英的来往,以及他与马士英说的夺取城门的计划。
最后,他还坦白了通过贿赂朱大典送阮大铖出城的事情。
一番交待,让一旁的马士英彻底没了活着的念想,像是丢了魂儿一般,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杭州府衙李班头也是你们杀的?”朱常淓问道。
陈洪范眉头一皱,想了想,这事儿他知道,但还真不是他干的。
“不是罪将干的,至于是不是清军谍子所杀,罪将就不清楚了。哦对了,据罪将所知,那谍首是马首辅从南京带入杭州城的。”
这事儿,是那小乞丐无意间说漏了嘴,被陈洪范听到的。
朱常淓的目光看向了马士英。
“马士英,大明律法通敌叛国是个什么罪名你应该比本王更清楚吧?”
话音刚落,只听城北传来的炮声骤然增多,声响也变大了。
方国安惊觉,急忙禀报道:“监国,这是那红衣大炮的动静!”
朱常淓勒马转向,看向了城北方向,忽然,远处的阴影处闪过一点寒光,那是月光照在铁器上的反光。
登时心中一惊,下意识的便翻下马来,随即就是一支冷箭擦着他的臂甲划了过去。
“护驾!!!”李宝尖叫道。
方国安与夏允彝大惊,急忙招呼部下士卒上前保护潞王。
见偷袭不成,凤山门四周的街巷中,纷纷涌出小股人马,朝着朱常淓杀来。
朱常淓则是不慌不忙地抽出了腰中秦剑,拨开了身前的侍卫,他已经不再恐惧这种刺杀。
记得当初,咸阳宫殿上,荆轲图穷匕见的那一刹,让他铭记终生。
当他在一声声“王负剑”的呼声中清醒,拔剑刺伤荆轲的时候,他便不再害怕。
“本王乃大明监国,大明锐士,随本王杀敌!”
说罢,便提剑杀出。
周遭明军顿时士气大振,见潞王竟如此勇猛,便纷纷奋勇迎击。
王府侍卫们死死护在朱常淓周边,替他抵挡着明枪暗箭。
提剑刺死了一个中了箭躺在地上没有咽气的鞑子,朱常淓心潮起伏。
李宝一边吓得惊叫,一边紧紧跟在朱常淓身后。
夏允彝一介文官,竟直接抽刀上阵,护卫在潞王身前。
方国安更是惊怒,城中的鞑子竟有这么多,还好今夜潞王早有安排,否则让他们伙同陈洪范夺了凤山门,再让马士英出城报了信,那就麻烦大了。
凤山门前,战作一团。
袭来的鞑子有二百余人,十分悍勇,虽然明军势众,但是依旧有些吃力。
朱常淓看着身边紧张地手抖的夏允彝,畏畏缩缩的李宝,远处力战鞑子的方国安,以及这些害怕但依旧不断向前的明军士卒,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举剑高呼,嬴政有些恍惚,仿佛感受到了大秦历代先君们前赴后继浴血奋战的壮烈!
明军士气再振,夏允彝部直卫三千全部加入了战斗,没多久,鞑子就被围住,明军开始绞杀。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来报,鞑子的红衣大炮崩坏了几处城墙,城头被打开了突破口。
东城,刘良佐与刘泽清部开始攻城,孙嘉绩部无法救援,北城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