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王府大宴群臣,及至次日子时末,才宾主尽欢,各自散去。
熹光,鸡鸣。
难得宁静一夜,杭州城仿佛浴火重生,除了城北部分区域还在戒严外,城南已经暂且允许百姓在辰时至申时之间上街。
在杭州府衙和布政使衙门的合力管控下,各粮店开始平价售粮,城中的物价也尚在合理范围内。
百姓们乱而不慌,在官差的监督下,排队买粮。
浙东来的商船也持着海防总督府的文牒入城贩卖果蔬。
靖海水师一直在保护水上来往的商船,为杭州城输送物资,否则,城中早就物价飞涨,民怨沸腾了。
多铎自然是知道的,但他暂时也无能为力,此番南下,他也没想到杭州抵抗的会这么强烈,所以没有征调水师。
这也是他果断撤军的原因。
城南候潮门外,靖海水师又送来了一批义军,合计三万人,此刻正在整军,准备入城屯驻。
朱大典亲自带着兵部吏员登记造册,昨夜的宴会上,潞王和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这让朱大典心中慌乱极了。
监军夏允彝亲自坐镇凤山门。
与此同时,马府,自马士英下狱之后,马府上下全部被锁拿关押在杭州府衙的大牢之中,也算是一家人整整齐齐,阖家团圆。
现在,整个马府已经被全部征用,连大门的牌匾都被撤换了下来。
内阁搬到了后院,前院则是划分给了六部办公。
此时的内阁班房中,三名阁臣正一起看着一封名单,那是朱常淓亲自写的京营将领名单。
“直属?真的不用重设五军都督府吗?”黄道周有些耿直的问道。
“幼玄你啊,就是较真,我看啊,京营将会大变样,不再是旧制了。”高弘图无奈地看着黄道周笑道。
“自于少保之后,五军都督府职权便被兵部日渐取代,其后,其练兵屯田之事也被各地巡抚,总兵代替,可以说,已经名存实亡了。”姜曰广叹息道。
两人这么一说,黄道周也觉得当下的情况,重设五军都督府反倒有些鸡肋。
“也罢,监国锐意革新,也是好事。”黄道周说罢,便举起内阁大印,狠狠地戳在兵部印纹的上方。
随着内阁公文的发出,京营整编便开始了。
兵部的任免很快送到了各个将领手中。
“监国诏令,京营新军十万,分十营,每营设总兵、副总兵各一人,统军作战。设监军一人,监察钱粮籍册,记录一应军务,但不得干涉战事。设左中右营尉三人,纠察军纪,提掌刑名,核定战功......”
浙直总督府,张国维念着内阁的公文,堂中,杨廷麟、徐孚远、祁彪佳、钱肃范、黄得功、方国安,方元科等人俱在,纷纷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
当听到营尉这个官职时,众人纷纷对视,特别是纠察军纪这个事,让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廷尉。
张国维读完,轻轻将公文放在桌上,目光看向了正在沉思的众人。
这是朱常淓结合大秦的军制,在明军编制上新搞出来的一套体系,他要在京营新军中先试试。
主要是始皇帝觉得自崇祯以来,明军的编制体系有些混乱,军中统属不明,互相牵制,内耗过甚。
特别是一些将领存在谁的兵多谁就说话硬气的想法,导致有些总兵甚至得下手下将领妥协。
再加上内臣监军,染指兵事,胡作非为,导致明军作战一直处于一团混乱当中,时而向东,转瞬又得向西。
这其中最近也是最令人痛心的一次,就是在扬州的弘光朝史可法史阁部,清军逼近,情急之下,大军一日三调,导致进退失据,军心疲敝。
而后急调周边总兵入援扬州,结果只有刘肇基一部奉命赶到,余者不是遁逃就是拥兵观望。
扬州之惨案,这其中功过是非,无法评说,只有时时惊醒后来人,不要重蹈覆辙。
这便是朱常淓要革新军制的初衷,虽然一度想照搬大秦军制,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当与时俱进,各取所长才对。
“总兵无虎符不得擅自将兵?”方国安瞪着眼睛问道。
“正是,平日只管练兵,不可擅自调动,战时,得虎符受差遣领兵出征。”张国维点点头解释道。
方国安脸上一下子就没了期待,瞬间没了兴致。这样似乎和光杆总兵也没什么区别。
“制台,在下有一问,若是镇戍总兵呢?距离京师遥远,兵事多变,难不成也要等虎符才可调兵出战?”杨廷麟忍不住问道。
张国维闻言,又捧起桌上的公文看了一阵,说道:“咦?废卫所,留都司,各县设左右都尉各一人,分统县兵百五十,负责本县卫戍,协理知县治安,县兵由本县民壮轮换值训。各县县兵均属各省都司直辖,各县都尉每年轮换......都尉受知县与都司双重管辖!”
话音一落,堂中众人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杨廷麟瞪大了眼睛,总觉得这设置有些熟悉啊......这不就是大秦的郡县配置调整了一下吗??
祁彪佳轻摇折扇,恍然大悟,这是优化了卫所军制啊,如此一来,县兵由县民轮换当值,既保证了本县治安,又能储备兵源,最妙的是,三百人,对一县来说不会有太大影响。
大秦的百万大军不就是这样来的吗?百姓大多都是受过军事训练的,只需一声令下,便可披甲成军!
要不怎么说王于兴师,修我戈矛呢?
“县兵两月轮换一次,当值期间,减免税赋!”
张国维抛出了重磅消息。
杨廷麟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瞠目结舌道:“这这这......”
“妙哉,自崇祯朝来,朝廷每年增收练饷,剿饷,还有辽饷,百姓早已不堪重负,以致于流贼蜂起。早晚都要减税,正好借此来激励百姓轮值县兵。”徐孚远最为稳重,听到此处,忍不住拍手叫绝。
试想,当两个月县兵就能减两个月税赋,这等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而实际上,朝廷减的本就是那些不应该收取的苛捐杂税......
将这些县中青壮收入军营,还能减少他们滋事,将他们的激情全部释放到校场上去,真是一举两得。
至于拥兵自重那就更不可能了,左右都尉互相监督,其外还有知县监督,上面还有都司,布政使司的分守道,按察使司的分巡道,重重监督。
说到底,三百县兵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一旦有战事,都司上报朝廷,下派将领,集结各县县兵整编作战,朝廷则派遣总兵奔赴战场进行指挥。
战事不利,则发京营出战,这么一套下来,也可称得上完备了。
“厉害!”就连方国安都忍不住称赞一声,虽然这么一来,他们这些军阀头子称霸一方的时代就此结束。
“潞王真乃明主!”钱肃范感慨道。
张国维则是咳嗽一声,说道:“下面说说京营的任命吧......”
堂中瞬间安静,针落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