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某这就提三千精兵,入城一试!
“本官乃大明常熟知县,潘柽樟,奉我王之命,在此恭候尔等多时了!”
潘柽樟年方二十,容貌甚伟,身长七尺余,面相方正,一身浩然正气,血气方刚。
城下,张国勋闻言,心中一震,恭候多时?
难不成自己一举一动,尽在明军掌控之中?
如果真如此,这常熟必定有诈,我若入城,恐死无葬身之地。
素来谨慎的张国勋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
可一旁的王定国却是有些不信邪,他觉得城中若是有大军,只需闭城坚守便可,何必开城冒险?
定然是这伪知县的疑兵之计,不足为虑。
“伪县,尔莫不是效赵子龙空营之计?”
“雕虫小技,岂能诓骗于我?”
“某这就提三千精兵,入城一试!”
说罢,王定国便点起本部三千骑兵,开始朝着城门进兵。
城头的潘柽樟面不改色,昂首俯视清军,笑道:“请诸位入城!”
王定国率部缓慢前行,迫近城门,他心跳忽然加速,眼神凌厉地朝着城中张望。
清兵也是警惕万分,当先几骑刚一进入门洞,便举起了臂盾,露眉戒备。
门洞外,空无一人,王定国手中青龙戟已成作战之势,背上三竿小旗也被风吹了起来。
原本四杆兽旗,之前被明将打断一杆,如今只剩三竿。
张国勋眼睛死死盯着王定国部,心中十分忐忑。
以身试伏,中则丧命。
王定国身居中军,此时他刚刚进入城门洞,入城的兵马已经过半,城中却毫无动静。
可越是安静,他就愈发提心吊胆。
难不成城中真的有明军?
他们莫不是想一口将自己这三千兵马吃下吧?
忽然,前军有信来。
“将军,城中各街口垒筑高墙,设置拒马,我军无法入内!”
王定国大惊,这分明是专为克制骑兵所设!
“将军,东西两侧也设下了障碍,我军被困,如入瓮城!”
坏了!
听到瓮城两个字,王定国第一反应便是大事不妙。
此刻,他刚刚走出城门洞,进入城内,己方兵马三面而回,皆入不得街巷。
三面张望,已然是高墙壁垒封锁,活脱脱一处瓮城之状。
后续兵马还在持续入内,王定国偏头小声对身边的亲兵说道:“秘传后军调头,准备撤退!”
亲兵领会,悄悄退去,往后军传话。
王定国的手心中,已经满是汗水。
就在这时,城上,潘柽樟探出了脑袋。
“贼子,尔命不久矣!”
“哈哈哈哈!”
王定国眼角一跳,顿觉不妙,正当这时,城头忽然鼓声大作,门洞正上方,巨石擂木纷纷坠下。
又有灰瓶硫罐飞来,在地上摔裂。
继而火箭袭来,顿时烟尘四起,气味呛鼻。
清军无备,视线被烟尘模糊,又被硫磺之味呛的涕泪交加,顿时乱作一团。
趁敌乱时,城上坠下了一方铁闸,堵住了门洞。
随后无数滚石落在其前方,彻底堵死了清军退路。
被堵在外侧的清军后军见势不妙,急忙逃窜。
困在城内的王定国此时被硝烟呛的压根说不了话,眼前一片黄色的烟雾,越来越浓。
正全神贯注的张国勋被吓了一大跳,只见城门处黄烟弥漫,喊杀震天,己方兵马狼狈逃回。
而城头之上,转眼间竖起了无数旗帜,墙垛后,人头攒动,似是兵马登城。
“有埋伏!快撤!”
张国勋果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率先调转马头,向东疾驰。
正这时,亲兵传来王定国被困城内的消息,张国勋愤然一叹,无可奈何。
这常熟城中必然是大兵云集,王定国凶多吉少,恐难救援。
自己大军急行而来,缺乏攻城器械,后勤粮草又无以为继,难以久攻坚城,若被明军拖在此处,恐有覆灭之险。
他权衡一二,还是放弃了搭救王定国的想法,毕竟保住麾下的数万兵马,才是优先所为。
城头,潘柽樟见虏骑却步,惊惧退去,心中巨石坠地,只觉浑身脱力。
身边的差役赶紧将其扶住,这才发觉,知县背后的袍服已经全部湿透,手掌一压,竟能挤出水来。
“大人,您真是神了!”
“城下敌兵如何?”
差役一边答话,一边递来了沾了水的手巾。
“不是被呛死就是被砸死,活着的也被弓箭射杀了。”
潘柽樟点点头,放下心来,用手巾遮住了口鼻。
那混杂着硫磺的烟尘飘上城头,虽然已经稀薄,却依旧十分刺鼻,更不用想下面栖身其中的清兵。
城上,是城中数千青壮,有抛石击敌者,有放箭射杀者,各显神通,痛击敌虏。
城下,王定国呼吸困难,稍一喘气,便会吸入大量的灰尘,亡于窒息。
他以袖掩鼻,低头在乱兵之中步行,摸索到了那铁栅处。
铁栅乃网格状,王定国双手抓握,试图将其挪开。
可纵使他力壮如牛,也没有搬动一点,这铁栅已经被坠石嵌死。
无奈之下,王定国挥舞手中青龙戟,一击便打弯了一根铁杆。
数击之下,他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可容人躬身而出的孔洞。
于是他一边往外钻去,一边大声呼唤残兵。
清军残存之兵贴在墙根,闻主将呼唤,纷纷循声而去,发现生路,先后逃出。
城上的青壮不察,没有发现清军逃出。
王定国浑身尘土,依然看不出甲胄颜色。
他回头一看,逃出的士卒不过三百,顿时心如刀绞。
来不及多想,便领着残兵火速顺墙而走,往东逃窜。
直到尘烟消散,潘柽樟组织勇武之士下沉绞杀残敌。
这才发现铁栅漏人,但估算了一下敌军尸首,便知逃敌不多,乃是大胜。
清军人马千余,皆毙命于常熟城门之内,无一幸存。
其死状狰狞,大多为窒息而死,更有甚者,抓破了喉咙,喉结裸露在外。
潘柽樟命人紧闭北城门,然后火速遣信使往常州府传讯。
张国勋率军继续向东奔走,准备往苏州昆山就粮。
军中粮草急剧消耗,再不寻一处城池休整,大军便会忍饥挨饿。
于永绂部也加入了进军序列之中,见到了张国勋。
张国勋见于永绂竟然还能活着跑来,心中不禁对其高看了一眼。
“于参将,眼下我军不宜合兵,分兵进击乃为上策。”
张国勋对驱马在侧的于永绂说道。
现在他们需要多路出击,哪一路攻下城池,便向哪一路汇集。
于永绂一听,轻笑两声,说道:“将军莫不是将我于永绂当傻子?”
“此番又想将我部弃之如蔽綌(xi三声)?”
张国勋老脸一黑,对于永绂冒犯之言十分愤怒,可现在不宜内部相争,于是便忍了下来。
于永绂见张国勋哑火,心中得意,又出言讽刺道:“将军此番在苏松建功立业,回去后必能高升!”
“末将愿誓死追随将军!”
说完,便笑着扬长而去,返回了自己军中。
张国勋本想怒骂,对方却先一步离去,没有给他机会。
大军过了阳城湖后,于永绂没有知会张国勋,便独自领兵折道,改向太仓州。
张国勋得知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当是这于永绂孩童脾气,不予计较。
昆山知县王略得知清兵压来,急忙遣人向南,往驻守在千墩镇的参将杨廷枢部求援。
信使赶到千墩镇之时,焦琏率领的踏羽营也正好进入千墩镇。
得知消息,焦琏虽想火速驰援,但是踏羽营不惜马力,一路疾驰,已经不堪再动,需要在千墩镇休整一日才行。
可敌情紧急,又不能坐视不理,就在他为难之时,杨廷枢提出,由他率所部三千,前往昆山入援。
焦琏知杨廷枢部前身乃是义军,战力堪忧,贸然前去,恐被敌所趁,所以没有答应。
杨廷枢心忧家乡,急的在堡城之内团团转。
投在焦琏麾下的原千墩镇千户戚承志这时进言,可由他率领平波堡千人先行入昆山守备,拖延敌军。
焦琏已无他法,只能勉强同意。
戚承志大喜,顿时号召堡内军民,一呼百应。
不到一个时辰,他便纠集了一千男子,负弓持铳,列队出堡。
焦琏望其队伍器械,比杨廷枢部强不了多少,不禁忧叹。
再看堡内,妇孺携手垂泪,老弱倚门相望,叫人见之心酸。
白贵心中不忍,当即请命道:“大哥,让我率亲兵前去吧!”
“好!只需拖住敌军一日,某便率大军赶到!”
“大哥放心。”
白贵火速率领麾下二百亲骑,追上了戚承志的队伍。
戚承志挎着戚家刀,穿着一双草鞋,着一身打着补丁泛白的鸳鸯袄,头戴着飞碟盔,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身后行伍,一眼望去,有发须皆白的老卒,也有十几岁的少年。
见白贵勒马走来,戚承志问道:“白将军,你怎么来了?”
白贵翻身下马,牵马与戚承志并肩而行。
“来助你。”
“多谢将军好意,可将军麾下都是精锐,当养精蓄锐,寻机歼敌才是。这拖延敌军的活计,还是交给我等。”
白贵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队伍,鸳鸯袄破破烂烂,发黄发白。
脚下更无一双靴子,皆是草鞋裹脚。
有的肩负老掉牙的万历火铳,有的挎着弓箭。
还有几人,竟手持当年戚家军御倭之时所使用的的狼筅,武器可谓是五花八门。
只有戚承志近处的十几名男子腰中挎着清一色的长刀,还算齐整。
“都是大明的兵,何分彼此?”白贵回过头,静静说道。
戚承志一愣,沉默下来,他看了白贵一眼,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