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我终究是不及武安君心硬
夜雨,纷飞。
公安县官仓院墙外,黑影重重。
墙上,还在不断向外翻出人影。
巷子中的雨水汇成了涓涓细流,领头的军将默默清点着人数。
很快,队伍集合完成,一共二百人,军将不是别人,正是王辅臣麾下右军副将曾文耀。
天空,时不时劈来闪电,雷声随之降下。
曾文耀带着人迅速向着城南潜行而去,所过之处,并没有碰到太多的巡逻守军。
只遇到了一队巡逻的兵丁,但是由于夜雨,这一队守军并没有发现他们,与躲在暗处的他们擦肩而过。
一路有惊无险,在卯时中,曾文耀率队来到了南城门附近。
他暗暗观察了一番,发现城门守军全都缩在了门洞之中避雨。
守军大约有二十,压根不知道危险已经临近。
南城墙上,有守军三千,分为三班,所以现在的城头,只有一千人在卫戍。
曾文耀心中稍微估量了一下,觉得有取胜的把握,于是便向后比了个手势,命士卒做好战斗准备。
他带的都是他的亲兵,这些士兵都是军中精锐,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
雨势渐渐变大,曾文耀心中在计算着时间,必须等到城外的大军摸近,他才能动手。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城门守军开始换岗。
曾文耀忽然心头一动,他回头点了二十个人,低沉对他们交待了一番。
随后,便带着这二十人大大方方走出了巷子,列着队,朝着城门走去。
直到曾文耀走到了门洞前,缩在里面的守军这才发觉有人来,慌忙起身。
“什么人?”
“巡街的,路过,雨太大,来偷会儿懒。”
“嘿,你们真会选地方,躲在这,也不怕将军巡哨时抓住你们。”
“哈哈哈,这么大的雨,将军们又不会出来巡哨,怕个球。”
守军哄笑起来,这么大的雨,也只有他们在外面受苦了。
没有任何的怀疑,城门守军便接纳了曾文耀等人。
门洞宽大,容纳几十人绰绰有余。
守军们聚在一起,坐在靠门扇后,不知道在谈论着什么。
曾文耀和他的人坐在门洞中段,佯装抱怨着这该死的鬼天气。
坐了一会儿,曾文耀给了其他人一个眼神,这是动手的信号。
亲兵们领会,开始逐个起身,渐渐靠近守军。
曾文耀快步上前,对着朝着他们看过来的守军说道:“弟兄们,想不想喝酒?”
“哟,您哪儿弄的酒啊?”
“咱可是巡街的,弄坛子酒还不是简简单单?”
“这又湿又冷,若是有口酒喝,那可真是太美了。”
守军们纷纷像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他们都是草原上的汉子,酒,那都是当水喝的。
没有了酒,就像是丢了半条命,参领查察治军颇为严格,严禁军中饮酒,这让他们可是难受坏了。
曾文耀见状,哈哈一笑,说道:“我这弟兄们巡了一夜的街,实在是劳累,你们出几个人,跟我去搬酒水。”
“好好好,自然自然,您请喝酒,岂能亲自受累,弟兄们,弄酒去!”守军领催兴奋不已。
于是,城门领催分了十个人跟着曾文耀离开了城门洞,前去搬运酒水。
自己与剩下的十个人继续留守城门。
曾文耀带着十个人,朝着他们之前潜藏的巷子走去。
七拐八拐,终于到了巷口,曾文耀在巷子口停步,指着巷子内侧身对跟着自己的守军说道:“酒水就在巷子中,你们去搬吧。”
十名清兵已经馋的口水直流,毫无防备的一头扎进了巷子之中。
曾文耀一动不动,在巷子口等了一会儿,只见走出十个人来。
“将军,都宰了。”
“嗯,跟我走。”
不多时,曾文耀带着人返回,那清军领催笑问道:“酒来了吗?”
一边问,一边向着在站在城门洞口的曾文耀走去。
原先留在门洞内的曾文耀亲兵们看着领催带着十个清兵走过,开始蠢蠢欲动。
那领催走到了曾文耀面前,向后面张望了一下,发现十个人两手空空,笑容忽然消失。
正当他要说话之时,忽然眼前刀光一闪,曾文耀的利刃划破了他的喉咙,一刀便将这清军领催结果。
与此同时,门洞中的二十人同时动手,从背后将那十名清兵全部悄无声息的抹杀。
雨声,完全掩盖了微弱的杀人之音。
曾文耀迅速命人开城,城上的清军,对此毫无察觉。
也许是大雨的原因,也许是疏于防范,根本没想到敌人会从城内出现。
城门,缓缓开启,天空中,闪电迭起。
南城的城门楼也同时打开,一名负责南城守备的佐领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他伸了个懒腰,提了提腰带,来到了垛堞之前,掏出了自己的宝贝,对着城墙就滋起水来。
这时,一名包衣奴才拿来了蓑衣,准备为自家主子披上。
可突然一道白晃晃的粗壮闪电在空中炸裂。
这佐领被吓得浑身一颤,继而借着光芒,他似乎看见了城下有什么东西。
“城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奴才方才没注意。”
佐领无言,赶紧收回了小鸟,系紧了腰带,趴在城头睁大了眼睛向下张望。
他确信,自己刚才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黑乎乎一片,似乎还在蠕动。
轰隆隆~
伴随着沉闷压抑的雷声,又是一道闪电亮起。
就在这一瞬间,这佐领彻底看清了城下的东西。
是人!
是趴在地上的人!
就在他下意识的要喊出敌袭之时,只见城下伏在地上的黑影,同时从地上蹦起,开始急速向着城门奔去。
这佐领大惊,连忙高呼起来,他的包衣也火速敲响了城头的警钟。
城上的守军这时才有所反应,见无数魅影飘向城门,开始射箭阻击。
“报~城门开了!!!”
不知是谁,忽然高呼一声,正指挥防御的清军佐领浑身抖了起来,几乎惊厥过去。
完蛋了,一切都完蛋了,城内有内应!
城门何时开的,他都不知道,就算是这回守住了城池,他这个当值的佐领也难逃一死。
敌军是谁?从哪儿来的?
清军佐领心中出现了两个大大的疑问。
按理来说,南边是没有明军的,怎么会是南城最先受到敌袭呢?
百思不得其解,但现在就算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城池,在城门打开的那一刻,便已经破了。
“报~敌军已经入城,身穿我镶红旗衣甲!!!”
部下传来了消息,佐领的大脑瞬间就像是被闪电贯穿。
镶红旗的衣甲?
等等,寅时前来靠岸补给的友军,据说也穿着镶红旗的衣甲!
难道是......
敌军所扮!
佐领瞬间反应过来,气的仰天长啸起来。
“报~敌军数万,已经杀向各门。”
“报~甬道失守,我军正在退守城楼。”
城下进攻的敌军,从头到尾,竟然一声不吭,实在是令人震惊。
最怕的,就是能够保持沉默的军队。
因为战场搏杀,吼叫是本能,是下意识甚至无意识的动作。
一支能克服本能的军队,想想得有多么精锐。
雨水打进了清军佐领的口鼻,令他剧烈咳嗽了几声。
这时,曾文耀带着人杀到了城墙之上,守军节节败退,城楼失守,已成定局。
清军佐领只恨自己大意,咬咬牙,忽然饮刀自尽。
余者部卒见状,战意全无,曾文耀趁机率队猛攻,城上的清军皆溃,开始向曾文耀投降。
城内,左军副将李廷玉正率部冒雨突击。
中军副将凌云飞领中军一万,开始抢占城中各处重要部位。
粮仓官仓,县衙察院等等,皆被第一时间控制。
面对凶狠的王辅臣军,守备的清军根本没有做出什么强而有力的抵抗便果断降了。
曾文耀部最后入城,在其带领之下,开始围剿城内敌兵。
一个时辰后,天色微亮,但依旧风雨交加。
公安城,在辰时中,易手!
李廷玉不费吹灰之力,便击溃了守军,夺下了城池。
凌云飞更是将守将查察斩杀在了县衙之内,迫降了县衙的守军。
曾文耀光速扫荡了城内逃敌,开始率部打扫战场。
蒙毅在亲兵的护卫之下,策马进了公安县城。
而在城南江岸停靠的漕船也都趁着南风驶回了公安县东城外的岸边驻泊。
县衙,李廷玉等三将在此迎候蒙毅。
“军师!”三人齐声行礼道。
“三位将军辛苦了,栉风沐雨,建此奇功,他日入朝,我必为三位请功!”
“多谢军师!”
蒙毅走进了县衙,院中摆放着几具尸体,正是守将查察与其部下的。
凌云飞突击县衙之时,查察正欲率部撤离,却没想到正好与凌云飞迎头撞上。
双方一阵乱战,查察寡不敌众,被几名老卒联手斩落,命丧当场。
蒙毅看了一眼,便径直入了公堂。
“今夜冒雨,注意军中疫病,弄些驱寒的药食给将士们吃。”
“谨遵军师之命!”
李廷玉三人已经对蒙毅心服口服,态度是更加恭敬。
这位军师的手段,真的是神鬼莫测,今夜取公安,己方阵亡人数,不过十人,伤者也只有几十。
如此战绩,足以让人惊叹。
凌云飞是蒙毅新提拔的中军副将,所以对蒙毅是言听计从,今夜一战,更是刷新了他对这位军师的认知。
何谓用兵如神,这便是!
“降兵几何?”
“回军师,收降五千。”
“尽数收去兵甲,分与三军劳役。”
“遵命!”
“现在好生休息,我料那阿尔津雨停后必然回军。”
“军师的意思是?”
蒙毅眉目灵动,一笑之中,恍然有十万平戎之策,浮现其间。
想当年,身居始皇之侧,指点大秦雄师,宰执帝国,天下尽在我心。
曾经风雨今又是,却已是换了人间。
李廷玉等三人见状,便明白了蒙毅的想法,在暗暗惊叹之中,行礼退去。
......
翌日午时,雨过天晴。
彩练当空舞,金轮江上悬。
白鹭点水去,千顷澄碧间。
公安县的百姓不知昨夜发生何事,心中惶惶,今日街上,都少了许多人影。
只见兵还是清兵,旗还是八旗,在行人的疑惑与不安之中,西城门外,来了一匹快马。
“都统回军,准备接应。”
来人,是阿尔津麾下的亲兵,奉命先行回城通报,命守军做好准备。
“知道了!”
城上的守军回了一句,城下之人便调转马头,往回奔去。
李廷玉按着腰刀,看着那远去的清兵,脸上止不住的笑了起来。
这时,曾文耀与凌云飞并肩走了过来。
“李兄,这阿尔津回来,咱是放进来打还是?”
曾文耀笑问道,阿尔津部还有一万人马,就算是将对方放进城,也可轻松剿灭。
“自然是放进城,叫他有来无回。”
李廷玉手在空中一抓,随即攥成了拳头。
昨夜行动迅速,败敌于无备,故而城中几乎没有走脱的清兵。
就算有漏网之鱼,也被外围负责封锁的游骑与斥候全部格杀。
阿尔津尚不知情,自然是趁机将其一网打尽,天赐良机,怎可放过。
于是,三人在城头商议了一番具体部署与作战方略后,便各自下城去布置。
一个时辰后,阿尔津率部自松滋县境内折返公安。
这回无功而返,阿尔津稍有郁闷之感,王辅臣部三万人渡江北上,可就算如此,这松滋城中还是有明军张先璧部万余人把守。
想要拿下松滋,仅仅靠他手中的兵马是绝无可能。
眼下,只能火速退兵,固守公安至江陵的防线。
西城门缓缓打开,前锋已经开始入城。
不多时,阿尔津所在的中军也进入了城中,城内大街之上,行人稀少,颇为冷清。
阿尔津并没有在意,之前城内也是这般模样,这里的百姓对他们敌意很大。
尽管已经不强制剃头,但是也并没有消解多少仇恨之情。
昨夜的大雨,着实让在野外扎营的阿尔津难受至极。
一整晚他都没有睡踏实,时时刻刻都在听着外面的动静,不停地询问斥候的情况,生怕松滋城中的明军趁雨夜劫营。
所以现在,他已经困到了极点,骑在马背上,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很快,阿尔津率领的人马全部入城,阿尔津昨夜没有休息好,他麾下的士卒同样没有。
军容有种偃旗息鼓的感觉,但阿尔津已经无心去管,只进了城,先好好补一觉再说。
大军一路向着城池西北角的校场行去,那里是军营,有营房可以歇息。
正当阿尔津准备脱离大军,返回县衙休息的时候,忽然间,变故起。
万鼓雷殷地,千旗火风生!
城头上,金鼓大作。
屋舍顶,伏兵皆现。
李廷玉站在城头,威风凛凛,睥睨城下敌军,举剑向敌,高呼三军发力!
有言道:城头画角三四声,匣里宝刀昼夜鸣。
曾文耀将兵斜里杀出,清军顿乱,马惊人惶,交相冲撞,军将呼喝不及,便被伏兵弓手点杀。
阿尔津瞬间清醒,望城头旗倒变换,看房顶箭矢连发,心头震颤,这才觉城池已经易主,自己成了瓮中之鳖!
心思已乱,头昏脑涨,耳边只听得呼啸呐喊,目中唯余血肉腥红。
道边屋舍之上,一名银发白须,黄脸褐瞳的弓手,袍襟飘飘,定立于屋脊之上,身形若白鹤,开弓似龙虎。
流星白羽腰间插,向阳红缨盔背夹。
只见他弦上急发一箭,追风逐月般射向马背上的阿尔津。
乾坤一瞬间,阿尔津被那势贯金石的白羽箭射穿了护颈的甲片,立刻一头栽下马去,丢了性命。
老卒收起了长弓,挎在了背上,又抽出了腰刀,依托着下面露台的栏杆,跳入了满是乱军的长街之上。
剑花秋莲光出匣,清兵中伏,被三路大军围杀,长街已是鲜血染,入瓮自是走不得。
清军阿尔津部只坚持了两炷香的功夫,得知主将阿尔津已经身死后,士气崩殂,全面溃败。
李廷玉等人率军掩杀,整条长街,在那半个时辰中,化为了黄泉路,鬼门关。
县衙之中,蒙毅正负手而立,站在堂前,望着澄澈的天空。
西城的金铁交鸣与惨叫声清晰可闻,蒙毅早就料定,率疲惫衰竭之师返回的阿尔津,必定中伏。
几只白鹭飞来,落在了歇山顶上,啼鸣起来。
院中的亲兵怕扰了蒙毅的思绪,便准备投石驱赶,却被蒙毅拦下。
“白鹭西来,这是要往东去啊。”
“它们一定是看见了城中的血光,不敢飞跃。”
“唉,我终究是不及当年武安君心硬。”
“来人,传令!降者,都收了吧。”
亲兵领命,前去往西城传达军令。
蒙毅此前下的命令,是斩尽杀绝,不留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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