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今日又见汉将之雄风!
潞王监国十一月十五日,大明征西大将军焦琏自常山县出兵,三路大军齐发,踏入了江西玉山县境内。
明军来攻的军情就像是雪花般不断送到了顾纳岱的案头。
清军在玉溪两岸修筑的堡寨中,布置了两万人,层层守备。
玉山县城中,三万兵马留守,由顾纳岱亲自指挥。
在玉山县东北二十里外,明军龙蛇并进,来势汹汹。
左路兵马两万人,乃定海总兵王之仁部。
中路兵马两万五千人,乃秦军踏羽营,由征西将军焦琏亲自统帅。
右路兵马乃是京营四总兵,统辖京营四万兵马,由经验丰富的总兵官翁之琪总镇。
三路大军,十万兵马,浩浩荡荡,开进了玉溪河谷平原。
明军夜不收早已经摸清楚了玉溪县的守备情况,清军修建的堡垒群也早已被在舆图上绘制的清清楚楚。
就在清军严阵以待,准备迎接明军攻势的时候,明军却是在距离县城二十里,距离堡群十里外的玉溪之畔开始安营扎寨。
这让清军摸不着头脑,明军甚至都没有遮蔽战场,绞杀斥候,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当着清军的面下寨。
负责指挥兵马驻守堡群的清军副统领依阿明面对如此庞大的明军军团,心中忐忑不已。
明军在进入玉溪河谷平原的入口处,竖起了一排连接着南北山体的木桩寨墙,又夯以土石加固,就像是一道关隘城墙一般。
与溪水从寨墙流过,穿过后方的大营。
面对明军这样的举动,副统领依阿明火速向顾纳岱进行了报告。
两个时辰后,明军的寨墙基本建设完毕,速度之快,令清军咋舌。
清军的斥候游走在寨墙之外,后方什么也看不到。
而这道寨墙,彻底封死了这条从江西玉山县通往衢州府常山县的通路。
得了消息的顾纳岱也懵了,明军不是来进攻的吗?
就在他不解的时候,明军中军帅帐。
三路兵马的主将共聚一堂。
焦琏坐在帅位之上,下手坐着定海总兵官王之仁,京营总兵官翁之琪。
“大将军,按照计划,这道寨墙已经建成,不知接下来,该如何破敌?”
定海总兵王之仁请示道,之前焦琏只吩咐他们,要建设一道长约二十里的寨墙,吩咐他们提前准备好木材物资。
但焦琏并没有告诉他们,如何拿下玉山县。
面对清军的重重堡寨,大军想要冲杀,显然是自讨苦吃。
可是他们又没有秦军松山营那样规模宏大的火炮,可以直接犁庭扫穴。
这些堡寨,就像是清军竖起来的刺,你若是不拔光它,你就无从下嘴。
王之仁一直以来也很头疼,鞑子真是越来越精明了,竟然开始筑堡守城。
总兵翁之琪也是一脸好奇,不知道这位征西将军有什么破敌良策。
焦琏砸吧几下嘴,稍微一沉思,目光凛冽地说道:“水攻!”
王之仁和翁之琪一听,对视一眼,心中有些迟疑。
水攻?将军这是要灌城,可是这样一来,玉山县的大明百姓可就活不成了!
“大将军,那玉山县的百姓......”翁之琪忧心地问道。
自古水火无情,鞑子固然该死,但是玉山的百姓却是要遭无妄之灾。
况且一旦伤及无辜,这种事情传出去,必定会引起文人墨客的口诛笔伐。
翁之琪原是黄得功麾下的部将,他经历过太多这样事情。
大明的武将,没有几个用过水火之攻的,他们是不敢吗?
是因为在他们头上,悬着清流文臣们的笔杆子呐!
一向胆大的王之仁,听了焦琏要水攻,也变得谨慎起来。
翁之琪的疑问,一直在折磨着焦琏的内心。
可是如果他以堂堂之阵,强攻玉山县,必定步步啼血,伤亡惨重。
十万大军,先破堡群,再下玉山,到那时,又能剩下多少?
纵然是侥幸取胜,也必然是惨胜。
眼下朝廷北御西征,两面用兵,一兵一卒,都十分珍贵。
更何况他麾下的这十万兵马可都勉强算得上是精兵了。
踏羽营更是潞王手中最宝贝的一支铁骑,也是决胜的利器。
这些天,焦琏权衡再三,还是定下了水攻的计划。
“朝廷若降罪责,我自一力承担,你们不必担忧,依令行事便可。”
“玉山县的百姓,是我对不起他们。”
“可是这是我们进攻江西的第一战,胜败,关乎朝廷大计,绝不可轻易有失。”
焦琏对两人说道,进攻江西的首战,只许胜不许败。
否则一旦失利,会严重影响全军士气,所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必须以最快而且伤亡最小的办法,拿下玉山城,打通从衢州府进入江西的通路。
如此,明军就能像一把钢刀一般,直接插进江西的心口之上。
“唉,将军所言,的确不假啊,这一战,至关重要。”
“慈不掌兵,看来只能按照将军的计策来办。”
“只是不知该如何施展?”
翁之琪出言问道,眼下,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玉山县是大军必经之处。
焦琏面色一肃,向两人详细布置起来。
玉山县地势,西北高,东南低。
县境西北,有怀玉山脉,是赣、浙的天然屏障。
主峰为玉京峰,是县境内的最高点。
在怀玉山东北方向,两府交界之地,乃是三清山,玉溪自三清山出,一路南奔,过玉山县,汇入上饶江中。
焦琏准备在已经建好的寨墙之后,依靠两侧山岭筑堤,截断玉溪水,待达到合适水位之后,再向玉山县方向倾泻,大水便能顺着地势高差,直扑清军的堡群与县城。
焦琏的破敌之策,听得两位总兵心惊肉跳。
“若将军之计成功,则清军百十堡寨,可坐而破之!”
清军的堡寨可以抵挡箭矢刀枪,可是能挡得住猛兽般的洪水吗?
细细想来,这玉山县的地形,还真是水攻良地。
“虽有伤天理,可也是无奈之举,为图大计,罪责皆系我身。”
焦琏叹息一声道,大水所过之处,人畜俱毁。
玉山县的万亩良田,也是难以幸免。
“将军不必自责,自古水攻之计,皆有例可循。”
“正是,关云长水淹七军,一战克敌,亦为世人称道。”
翁之琪和王之仁出言宽慰焦琏,两人都看得出,做出这个决定,焦琏的心中备受煎熬。
焦琏闻言,心情平复,点了点头,令二人速去依计行事。
数万明军瞬间就开始行动起来,在这道长约二十里的寨墙之后,明军正在酝酿着一场惊天攻势。
清军的斥候无法窥探这寨墙之后的情形,于是便想从两侧山岭潜行而入。
却不料明军的夜不收早有埋伏,使得清军的斥候先后殒命,无一生还。
接连的斥候失踪,让清军开始谨慎起来。
顾纳岱一面令各部坚守阵地,不得闪出,一面又遣麾下精锐巴牙喇率兵,趁着天色昏暗下来,前去刺探军情。
结果顾纳岱等了一夜,直到天明,也没有等到人回来。
直到城外坐镇的副都统遣人汇报,顾纳岱才知道,所有未归的清军斥候,全部被明军斩杀,首级悬于寨墙之上。
顾纳岱顿时心中惴惴不安起来,他令各部游骑不惜一切手段,必须探清明军动向,并许诺,带回军情者,重赏。
......
清晨的霜露,打湿了马厩中的干草。
几名马倌就缩在草垛之中,睡得正香。
关押古尔岱的厢房旁,一名巴牙喇兵困的哈欠连天。
他转身,活动了一下壮硕的身体,踢了踢旁边厢房的门。
“喂喂喂,出来换岗了,让我睡会儿。”
“来了来了!”
房门打开,另一个顶着黑眼圈的巴牙喇兵走了出来。
两人正要交接,这时,马厩外,脚步声,纷至沓来。
只见一群顾纳岱的亲兵按着刀,跑了进来。
“奉统领之命,前来押解古尔岱,往军前处斩!”
为首的是个佐领,两名巴牙喇兵顿时困意全无,赶紧打开了厢房的门锁。
躲在草垛中的马倌惊醒,没敢吱声。
厢房之中,古尔岱早已醒来。
两名兵卒入内,将他从柱子上解了下来,押出房间。
“古尔岱,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领头的佐领例行公事般冷冷问道。
古尔岱抬眼,看了看天边刚刚升起的火红朝阳,心中释然。
“没有了。”
“那就走吧。”
佐领一招手,清兵押着古尔岱急匆匆往北城而去。
顾纳岱此时,正站在北城之上,沐浴着朝辉。
古尔岱被押到了他的面前。
城墙之上,站满了清兵,而城墙内,守军各部也被调来观刑。
“古尔岱,总督军令,要斩你,抱歉。”
顾纳岱背对着古尔岱说道。
古尔岱盯着顾纳岱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却是哈哈一笑。
他虽然自大冒失,可是却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
从小到大,古尔岱太熟悉顾纳岱了。
在顾纳岱的身边,清军各部的将领全都到齐。
参领旭日干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冲着古尔岱扬了扬眉毛,十分挑衅。
佐领庆格尔泰也站在人群之中,静静望着古尔岱。
顾纳岱解下了腰间的佩刀,递给了亲兵。
古尔岱看见,那把刀,正是顾纳岱送给自己的那把。
“佐领古尔岱,督粮不利,松懈致败,奉总督之命,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顾纳岱气沉丹田,对众人宣布道。
清兵将古尔岱狠狠按跪在了地上,顾纳岱的亲兵抽出那把已经卷刃的长刀,搭在了古尔岱的后脖子上。
人群中,庆格尔泰不忍相看,闭起了眼睛。
一刀落下,身首分离。
人头滚到了旭日干脚下,庆格尔泰赶紧躬身,想要捡起,可旭日干却是趁机狠狠踹了一脚,直接将古尔岱的人头踹飞出了城墙。
“这样的废物,不配为我大清的勇士!”
旭日干的话,引来了诸将的附和。
庆格尔泰缓缓直起身子,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看向了别处。
顾纳岱长长出了一口气,就像是心中的包袱消失了一般。
仿佛古尔岱的死,消除了他的失败的一般。
忽然,城下一骑跑来,浑身浴血,正是清军游骑。
“报~明军正在寨墙之后,大兴土木,意图不明!”
城上的顾纳岱一听,心中纳闷极了。
大兴土木?
难不成明军要在这里长期驻扎?
明军不应该速战吗?
清军的众将皆十分不解,但明军若真的要在此高筑墙,广积粮,与他们长期对峙,又是图什么呢?
这时,旭日干兴致勃勃地说道:“明狗定然是不敢来攻,怂了!”
“不如咱们趁其立足未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真叫他们修好了大寨,防备完善,再想破敌,可就难了。”
旭日干的提议,引起了一众好战的清军将领的附和。
上次输的实在是太憋屈,令他们求战心切,想要一雪前耻。
隐在人群中的庆格尔泰却是冷冷一笑,缓缓向后退了几步。
他虽愚钝,可是不傻,眼前这帮莽夫,还真是记吃不记打。
上次吃了明军的大亏,这次还不长记性。
竟然想要主动出击,明军姿态如此诡异,若是在诱敌,又当如何?
庆格尔泰心中想着,却是闭口不发一言。
古尔岱的尸体,已经被抬下城去。
地上的鲜血,还没凉透呢!
旭日干的话,令顾纳岱心中蠢蠢欲动,明军夜不收控场甚严,己方的斥候迟迟不能探知寨内详情,令他不安。
如果可以试探一下,或许能有所收获。
“统领,请让奴才率军去吧!”
“正好试探一下明军虚实!”
“若是置之不理,明军来个虚张声势,金蝉脱壳那可就麻烦了。”
旭日干主动请命道,他身为顾纳岱麾下的第一勇将,自然是要有所担当。
“旭日干,你说的很有道理。”
“便由你领兵五千去攻其寨墙,看看明军是不是在故弄玄虚。”
顾纳岱被旭日干说服,着即领城中兵马五千人出战。
副统领依阿明欲出言劝阻,可是话到嘴边,却是又犹豫了。
两个时辰后,参领旭日干带着兵马越过了己方的堡群,来到了明军的寨墙之前。
警备的明军迅速敲响了铜锣,向寨内示警。
负责守备这道寨墙的是京营总兵钱肃范部,清兵来袭,守军纷纷开始登上寨墙,准备作战。
钱肃范也披挂上阵,亲自登墙以观敌阵。
只见清军五千步卒,正列阵缓缓靠近。
“嚯,这是来试探咱们的。”
“看来鞑子是按捺不住了。”
“果然,其不善守城也!”
在他身旁的弟弟钱肃典穿着一身布衣,腰后别着算盘,笑着说道。
钱肃范点点头,没错,这部鞑子是想来探探他们的虚实。
这时,清军在八十步外放缓速度,开始捻弓搭箭。
“御!”
钱肃范大喝一声,城上的明军士卒纷纷举盾。
犀利刺耳的箭啸声袭来,清军开始试图压制墙头。
清军在八十步外,以钱肃范所部鸟铳的射程,还不足以造成杀伤。
于是明军开始以弓箭还击,双方箭雨对射,你来我往,但清军弓箭异常犀利,对明军造成了很大的杀伤。
钱肃范见状,知道清军领兵者深知双方长短,是个有经验的将领。
于是他立刻遣人,往中军焦琏处报信,请求率军出寨墙与敌野战。
还没等传令兵出发,就见后方疾驰来大队骑兵。
“开寨门!”
“速开寨门!”
呼喝声响起,钱肃范部守门的队官见状,火速率部打开了寨门。
白玉马毛发耀日,亮银枪铁魄含光。
一片雄风卷起,三千铁骑突出。
自寨门贯穿而出,径直杀向来袭的清军。
清军参领旭日刚见明军竟使骑兵出战,当即一惊,速令己方军阵收缩,长矛外竖,准备迎敌。
他略微估算了一下出战的明军骑兵,心中对这寨墙之后的明军总数,心中有了一个大略的估计。
按照从前的经验,明军能有三千骑兵,那已经是不得了的兵马了。
转眼间,明军突骑撞开了清军阵型。
白马明将挥舞着长枪,杀入了阵中,所过之处,清兵皆被杀溃。
旭日干一眼便锁定了这员明将,见其竟如此勇猛,他顿时战意大起,拍马前去攻杀。
明军骑兵贯穿了清军军阵,可是顽强的清军却是重新聚合,又结成了密集的阵型,准备再战。
焦琏见敌军竟然野战逢骑兵冲击而不溃散,知道这部清军必是精锐。
忽然,斜里传来一声兴奋不已的怒吼。
参领旭日干挥刀杀到,焦琏舞枪迎战,两人刀枪碰撞,声声震颤。
明军的骑兵开始重新集结,组织阵型,准备再次冲锋。
他们是踏羽营的骁骑,见一回合竟然没有冲垮敌军,皆血气上涌。
焦琏这时被旭日刚缠住,一时不得脱身。
旭日刚的刀法称不上精妙,但却是刀刀取人要害,是战场上搏命的刀法。
焦琏一交手,就知道对方不简单。
旭日刚也惊叹于当面明将的厉害,小心应对,不敢大意。
两人走马了战的是昏天暗地,火花四溅,不知不觉,已经偏离了战场,来到了玉溪水畔。
这时,明军寨门又开,当中飞出三骑,呼啸向敌。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白贵、刘起蛟、赵兴三人。
只见三人各率亲兵三百,杀奔尚在坚守的清军阵中。
寨墙之上,钱肃范热血激荡,亲自摇旗呐喊,为白贵等人助威。
白贵拍马长驱虏阵,犹如烈火卷起雄风。
未接敌兵,五石弓矢如流星。
马踏敌阵,三尖刃锋如搂草。
恍若是玉面麒麟,在这川野之上,一骑当千!
虏将望之生畏,清兵见者胆寒。
复又刘起蛟,开山斧劈人若柴,马到之处,肚肠满地,荤腥难视。
再观赵兴,一柄宝剑若灵蛇吐信,摄敌无数性命。
身形飘逸,游刃有余,往复敌阵几合,虏将毙命数员。
一时间,清兵主将鏖战正酣,佐将又纷纷倒毙,坚守阵型的清兵仓皇失措,进退失据。
白贵抓住机会,一箭射断敌纛,清军大溃。
寨墙之上,守军见己方三位将军竟以寡敌众,大破敌军,顿时士气高涨,呼喝直入云霄。
钱肃范激动的连声叫好,这是他头一回见白贵等人作战。
他扭头,激奋不已地对着弟弟钱肃典说道:“今日又见汉将之雄风!”
“大明长城复生矣!”
正在专心鏖战焦琏的旭日刚听见明军高呼,再看所部兵马已然崩溃,心中大惊。
惊鸿一瞥之时,他看见了三骑明将如屠土鸡瓦狗般追杀己方兵卒。
旭日刚没想到这寨墙之内,明军竟强悍如此。
本以为眼前明将已经堪称勇猛,却不想那三人亦不逊色。
这一番试探,也算是探出了虚实。
旭日刚见那三员骁将正向自己杀来,心中发虚,立时暴起,杀退焦琏后,拍马撤离战场。
白贵率先赶到,正欲张弓射杀,却是被焦琏拦了下来。
“且慢,放他离去。”
白贵放下了弓箭,看着那清将狼狈的身影,神情冷凝。
焦琏需要让旭日刚回去,将他看见的都说与清军主将顾纳岱。
“大哥方才没有使出全力。”
“留他性命,此人非领兵之才,不过一插标卖首的莽夫尔,不足为惧。”
“明白了。”
白贵这才一笑,这样的废物放回去比杀了他作用更大。
焦琏调转马头,率部回转。
鸟无声兮山寄寄,水长流兮风淅淅。
日光寒兮草短,血未干兮收刀。
再看方才清兵阵处,积尸草木腥,血流川原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