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远征前夕
凤凰山大营,四面山峰环抱,当中豁然开朗,营房座座,星罗棋布。
这里,现在驻扎着五万兵马,其中有两万老兵,是驻节在处州的阁部吴甡从麾下调拨而来。
剩下的三万兵,是南直隶十府遴选流民贫民征召而来。
有两万吴甡亲自训练的两万处州新兵为骨干,五万大军迅速成型,这为蒙恬省去了不少事情。
处州兵人踏实肯干,吃苦耐劳,作战凶悍,以他们为皮岛驻军主力,实在是上佳之选。
校场之中,三十六名青年才俊先后到齐,郑氏子弟最先赶到。
于柏谷和钱默两人站在了行伍最后方。
蒙恬和路振飞驰马而来,于军前驻马,准备开始宣布众人的职务。
这三十六人,全部隶属于征北大将军幕府之下,所以蒙恬有任命之权。
钱默和于柏谷一听是要宣布任命,顿时来了精神。
于柏谷心中既忐忑又期待,钱默满肚子苦水也只能暂且装着,反正已经跑不了了,既来之则安之。
很快,蒙恬将众人一一安排,郑彩领受参将之职,其下郑氏十八子皆授水师游击。
剩下的十五人人,则皆充任征北大将军幕府中各房、曹、司、厅的长吏。
等到所有人都有了安排,独独剩下钱默和于柏谷没有被提及。
钱默正准备愤愤发问之时,于柏谷却是拉住了他。
只见蒙恬向后眺望一番,然后笑呵呵道:“哦~还有两个小子,让本将想想还有什么地方缺点人。”
“嗯......各房之中皆已满人,倒是将军府缺一二马倌,便由你二人暂任吧。”
说罢,众良家子皆回首看向了于柏谷与钱默,面露嘲笑之情。
钱默登时憋屈的脸红脖子粗,可是又不敢发作。
让堂堂钱氏之子做一马倌,简直是羞辱人!
我钱默可是出身于书香门第,怎么能去给人养马呢?
只见钱默双手攥拳,对看笑话的众人怒目相视。
于柏谷处变不惊,泰然自若,他能活着已经是上天眷顾,夫复何求呢?
放马,也乐得清闲,岂不美哉?
这时,郑彩见钱默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出言戏谑道:“纨绔子弟,安知战场凶险?”
“让汝养马,已是将军大恩。”
“汝不言谢,反倒怒目相视,这也是圣人教导?”
郑彩的话,怼的钱默就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一般,脑袋耷拉了下去,退到了于柏谷身边。
于柏谷轻轻拍了拍钱默的后背,投去了一个抚慰的眼神。
钱默心中憋屈不已,他堂堂嘉兴小霸王,还没有受过这样的气。
也没有武夫敢这般戏谑自己,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郑家子,不过是水猴子出身,野蛮一个,竟然敢笑我钱不识。
退一步,越想越气,钱默愤愤地盯着郑彩的背影,咬牙切齿。
这时,蒙恬召唤一队亲兵,领众人各归营房。
队列解散,钱默与郑彩擦肩而过之时,趁着混乱,暗戳戳踢了郑彩屁股一脚,然后扮了个鬼脸,撒腿跑远。
郑彩一脸愕然,就连于柏谷也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钱默这般跳脱。
他无奈苦笑,快步离去。
郑彩则是脸色一沉,这纨绔,还不知军中尊卑,竟敢当众踹他堂堂水师参将,等寻了机会,定要他吃顿鞭子。
远处,蒙恬与海督路振飞都看见了这一幕,两人相视一叹,哭笑不得。
“这夏彝仲,哪里是给我送来了个人才,分明是送来了个猢狲。”
“想来夏尚书也是颇为头疼,才送到这里来吧,哈哈哈。”
“回头老夫得找夏彝仲赔酒去。”
“无妨,观这钱不识年纪尚小,乃可造之材。”
“这钱旃竟然能忍心将儿子送入军营,也是怪哉,他可是出了名的宠子。”
两人闲聊一阵,便并辔折返总督衙门,准备三日后出征的事宜。
刚回到衙门,就有佐吏来报,说是工部征调的最后一批工匠与民夫已经抵达杭州待命。
这次,工部分批征调各类工匠以及学徒共计五百人,又征募民壮两千五百,合计三千人拨付征北大将军幕府,随征皮岛。
同时,太医院调各地惠民药局学徒三百,又调太医院医官二十名,并征募民间郎中一百,充入蒙恬麾下。
至于粮草军资,户部已经调拨完成,皆已装船待发。
前几日,福建造船厂交付海督衙门最后一批战船五十艘,皮岛水师战舰便全部集结完毕。
舰队主力规模,一百艘新式两百料海沧船,一百艘四百料福船,二十艘广式乌尾船,三十艘六百料福船。
除此之外,还有户部的运粮漕船随行北上。
漕船速缓,又需近海航行,所以无法赶上舰队的速度。
蒙恬与路振飞拟定了皮岛的补给航线。
户部漕粮运送至崇明岛囤积,然后由驻扎在崇明基地的靖海水师护航转运。
崇明,将成为补给皮岛的物资转运中心。
......
舟山,岑港。
工部尚书夏允彝等人在此登岸,来到了舟山岛上。
舟山风景迤逦,水天一色,令人心旷神怡。
海风徐徐,春寒料峭。
众人稍等片刻,就见远处一队马车急匆匆飞驰而来。
当先,一人策马狂奔,满面通红,眉眼弯弯。
大老远,夏允彝就认出来,来人正是自己的儿子,大明的定海知县夏完淳。
他们已经许久未见了,即便是除夕,夏完淳也没有泛海归家,而是恪尽职守,坐衙理事。
今日有工部吏员提前来知会,得知父亲要来,夏完淳思亲情切,一路策马疾驰而来。
韩霖站在夏允彝身后,望着本来的夏完淳,笑言道:“一晃又是一岁,不知不觉,端哥儿做这知县,已经大半年了。”
“是啊,这小子,没给我丢脸。”
夏允彝十分自豪地笑道,去岁的吏部察官中,定海知县夏完淳名列前茅,庶务无一失期,得评甲等,传为朝野美谈。
人尽言,一门两能臣,高度赞誉夏氏父子。
兵部右侍郎陈子龙也背手而立,望着夏完淳,深感欣慰。
这是他的学生,如今已经能治一县,良木终将参天。
夏完淳驰来,勒马急停,翻滚下马,欣喜跑上前,喘着气向众人行礼道:“下官定海知县夏完淳,拜见尚书、侍郎大人!”
“存古,你长高了!”
韩霖和蔼笑道,用手比划了一番,发现夏完淳已经和他父亲一样高了。
夏允彝板着脸,伸出手默默为夏完淳扶正乌纱,说道:“注意官仪!”
“是,父亲!”
“走吧,看看你小子这大半年都干了什么事情。”
“诸位大人请上马车!”
夏完淳心情激动道,于是众人便应邀,上了夏完淳带来的马车。
韩霖脸色古怪地笑着对一旁的陈子龙说道:“这是要给咱们炫耀一下儿子咯。”
夏允彝当即冲着韩霖傲娇一笑,麻利的爬上了马车。
陈子龙与韩霖哈哈大笑,紧随其后。
夏完淳带着众人自岑港向东,一路边走边介绍舟山风貌。
自舟山水师黄斌卿作乱被平以来,经过数月的治理恢复,舟山总算又焕发了生机。
因为兵乱,舟山损失了不少人口,有些村镇,十几里没有人烟,几乎化为野地,荒草蔓道,野兽横行。
为了增加舟山人口,夏完淳上奏宁波府,广纳各县流民贫苦,凡来舟山落户者,皆分田地,减免税赋。
于是,浙东各县闻听之后,便纷纷将本县流民悉数送往舟山。
这样一来,可谓是皆大欢喜,既增加了舟山人口,又减轻了地方州县的治理压力。
短短半年内,舟山人口恢复至六百余户,八千余口,可谓是政绩卓然。
夏完淳亲自率吏民划分土地,重建村镇,开挖水渠,修整道路。
旬月之间,舟山便焕然一新。
联通各要地的官道平整宽阔,以碎石铺洒,细沙填充,不至泥泞。
穿过几个村庄,田连阡陌,鸡犬相闻,炊烟袅袅,生机勃勃。
这等世外之景,不禁令众人感慨万千。
从前的舟山,可不是这般景象,前朝海禁,舟山岛民内迁,以致孤悬海外,人烟空虚。
于是舟山岛上,日渐鱼龙混杂,多为外夷。
更有横海盗贼,盘踞其间,几乎不复为大明领土。
万历年间,舟山人施邦彦亦曾恳请东阁大学士宁波人沈一贯建言展复舟山,其文曰:
今舳舻蔽空,旌旗隐日,重臣秉钺,元戎握符,而舟山则惟参将一官,有客无主。
疲军数百,孤守荒城,游民逋逃,衣食奔走,是何枝叶加重,而根本反轻也。……即今海口生衅,客岁讹言戒严,军民失色。杂守垣埠,司御令军,巡检令民,军稍听则辄哗,事可知也。窃思舟山,迩来地辟人稠,视昔悬绝,钱谷盐荡渔税等课数可万计,犹然一下邑也。奈何粮差远附定海产业,漫利客民,而反致武备之疏乎!……斟酌权宜,复置县治……徐而以金塘、大榭等山之在舟山内、定海外者增置屯田,以广援接。
这封奏疏是施邦彦请求朝廷重置舟山县治,纳入朝廷管辖。
当时的舟山之上,只有卫所,但久悬海外,无有县治,岛上一片混乱,甚至连驻军都要哗变,足见舟山之荒废。
夏完淳有领众人往海岸偏行,至一盐场,盐田之中,吏民和谐,忙忙碌碌。
这里便是夏完淳新设的盐场,正在发展之中,用来增加舟山税收,以补贴农税不足。
浙江都盐转运使司已经将这里定名为舟山盐场,并准备在舟山分设盐课提举司,准备纳入统一管理分售。
白花花的盐田,在清冷的日光下,泛着光芒,像极了冬雪。
众人下车观望,韩霖更是进入盐田之中查看,见远处正在建设晒盐的场地,满意的点了点头,夸赞夏完淳求知进取,不墨守成规。
随后,夏完淳便领着众人往定海县城,准备安顿歇息。
临近县城,夏允彝从车窗中探出头去,只见城门处重兵把守,城墙上士卒巡弋,可谓守御甚严。
来到城门之前,守军见是知县夏完淳,遂齐齐行礼。
带队的军官行了礼,冲着夏完淳点头一礼,遂转身,开始一一掀起马车的帘子向内查看起来。
坐在车中的夏允彝与那探头检视的军官对视一眼,心中略感惊讶。
后方,陈子龙也是稍感疑惑,县兵怎么连知县的车马都要如此严苛的检查。
待那军官检查完毕,遂招手令兵卒放行。
夏完淳这才催马,携众人一路入城,来到了县衙门前。
众人下车,入定海县衙,县衙不大,前后两院,前院东西四间偏房,为下吏办公之所。
院内,青石铺就,地面平整,堂内的海水旭日图绘制一新,十分惹眼。
众人左顾右盼,观察片刻之后,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汇聚到了堂内高悬的牌匾之上。
那块牌匾,竟只有半块,悬在公堂之上,上面书有“礼乐”二字。
公堂,乃朝廷布恩施威之所,悬此破匾,实在是有碍观瞻。
于是夏允彝皱眉,问夏完淳道:“存古,堂中为何悬一残匾?”
夏完淳遂恭敬一礼,迈步向前,站在公堂前,指着那块残匾,扭头看向众人,神情十分肃穆地说道:“此匾,非寻常之物。”
众人惊奇,一块牌匾,又不是皇帝御笔亲题,能有什么不寻常的。
夏完淳低眉一叹,说道:“当初黄斌卿作乱舟山,曾在这公堂之内,对着这块礼乐遗教的牌匾,行奸淫害命之事。”
“黄贼占据公堂,作威作福,鱼肉舟山百姓,黎民苦不堪言。”
“好在海督威武,亲率靖海雄师,果断除贼,收复舟山。”
“擒获黄贼之日,海督见此牌匾,愤慨不已,一怒之下,拔刀斩之,遂成两截。”
“下官到任之后,便将此半截牌匾重悬公堂之内,时时警醒自己,勿忘舟山百姓之苦,黄贼之祸。”
夏完淳说罢,不禁黯然,回想起他刚刚赴任之时,所过之处,百姓那麻木痛恨的眼神,他就阵阵心痛。
大半年来,他栉风沐雨,风餐露宿,亲自率人下田间地头,山川林野,体察民情,划分田地,清理蟊贼。
奋力半载,方才重获舟山百姓之心,官民协力,方成今日舟山之景。
听了这半截牌匾的来历,众人皆感慨不已。
对夏完淳的做法,也肃然起敬。
陈子龙更是缓缓开口道:“舟山舟山,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舟山能迅速恢复,存古功不可没!”
面对恩师的夸赞,夏完淳羞涩一笑。
老父亲夏允彝看着儿子,不禁喟然一叹,有子如此,足慰平生了。
就在众人感叹之时,县衙大门内,忽然跑进来三名少年,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院中众人回首,三名少年也是一惊,见院中站着五位高官,吓了一大跳,慌忙行礼。
夏完淳拍额一叹,暗道:这三个家伙真是会赶时间!
“哟,这不是钱熙吗?”
“还有你,沈家小子!”
“咦,陆家小子也在。”
夏允彝伸头一看,三人都是儿子的挚友,没想到全都在定海。
于是,他瞬间心中明了,端哥这小子,肯定是忽悠这三个臭小子来给他做帮手。
不然他一个人,有今天这般政绩,肯定早就累趴了。
钱熙没想到在这撞上了伯父夏允彝,赶紧悄咪咪后退几步,躲到了陆鲲庭背后。
“臭小子,你们在定海作甚?”
夏允彝笑骂道。
沈羽霄是个混不吝,嘻嘻哈哈答道:“来向存古兄道别!”
“道别?准备又去何处撒野?”
“不不不,夏伯父误会了,我们是要从军啦!”
沈羽霄晃着脑袋,十分臭屁地对夏允彝答道。
夏完淳一听,惊愕抬头,匆匆上前几步,忙问道:“从军?”
“对!存古,我们决定去投海督麾下啦!”
“为何?”
“嘿,听说夏伯父将钱不识这小子给推荐去了海督府做事,我们不放心这小子,也去投幕府做事,也好让不识有个帮手。”
夏完淳一愣,钱默这小子何德何能,被自己老爹推荐去海督府做事?
于是他回头,一脸狐疑地看向了老爹夏允彝。
夏允彝老脸一红,立马心虚地将目光看向了别处。
有鬼。
夏完淳对亲爹可太了解了,钱默那捣蛋鬼,肯定是被卖了!
于是,他三两步靠近,哭笑不得地低声对老父亲道:“爹,那可是我小舅子!”
“你这不是坑儿子嘛。”
“回头钱不识准要腌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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