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树迟疑了一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撩开李子凌汗津津的额发,指腹摩擦过的皮肤,带着温润的触感。
李子凌仿佛还了魂,涣散的目光落在了眼前,那是一张清朗俊逸的脸,热热的鼻息,滚动的喉结,干净清冽的气息。
羽绒大衣已经堆到地上了,李子凌把它拉了上来,抖了抖,开始叠。
“没关系的。是我的。”沈嘉树说。
“我知道。”李子凌说。
知道大衣是沈嘉树的?还是知道没关系?
与一位大梦初醒的人讨论问题,显然是不明智的。沈嘉树向空姐要了一瓶水,拧开,递给李子凌。
李子凌接过水,一口气灌下去大半。
“你这几天,是不是一直做……呃,休息不好?”沈嘉树谨慎的问。
李子凌未置可否地笑了笑,向人诉苦这件事,已经被她的母亲罗玉焕做到了极致,到她这里,只剩下硬抗了。
“唉。”李子凌眼底是遮掩不住的黯然。
她继续灌水,一口一口,把整瓶水都喝完了。
沈嘉树注意到她戴的智能腕表闪出一串数字又黑了屏。
他对这块表印象很深,即便是那天游泳回来,它也被李子凌戴在瓷白的腕骨上。
在那上面设置了什么特殊的功能?对于一个计算机达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谁让她是李子凌呢。
飞机在申城落地时,已近傍晚。
取了行李往出口走,沈嘉树说:“吃了饭再回家吧。”
“你们俩吃去吧,我还不饿,回头随便吃点儿什么就行了。”李子凌说。
沈嘉树把劝她好好吃饭的话咽了回去。
司机小武走过来,接过了沈嘉树的行李和装羊肉的箱子。
沈嘉树从左强手里接过另一个箱子,正要对李子凌开口,已经有一位五十多岁的人迎了过来。
“周师傅,怎么是你?小松呢?”李子凌疑惑地问。
周师傅接过李子凌的行李,貌似无意的向一旁看了一眼,说:“顾总不放心,让我来接你。”
沈嘉树和左强都敏感地朝那个方向瞄了一眼——
一个穿一身logo的年轻男人站在那里,捧着一束色彩诡异的蓝色玫瑰,以夸张的神态注视着这里,更准确的说,是注视着李子凌。
周师傅接过沈嘉树手里装羊肉的箱子,向他点了点头,另一只手拉过李子凌的行李箱。
“走啦!”李子凌冲沈嘉树和左强挥了挥手,随周师傅向外走去。
“走吧!”
“再见!”
沈嘉树、左强跟她简单道别,与小武一起,跟在了她的后面。
“嗨!子凌小姐!子凌!”
那年轻男人挥动花束,向李子凌走了过去,引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
出口处,俨然成了影视剧拍摄现场。
李子凌笔直地往前走,没在那人面前做片刻的停留。
这剧情,有些狗血啊!
沈嘉树他们走在后面,看不到李子凌的表情。
再向前跟过去,险些撞到那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并未在意,对李子凌的背影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一副痴汉相,啧啧称奇:“够劲儿!”
“靠!”左强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沈嘉树没有出声。
他那英气上扬的剑眉下,瞳孔微不可见地缩了缩,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
进入车库的人流中,形成了一支隐形的队伍,从前面的李子凌和周师傅,到脚步兴奋轻快的献花男人,再到沉着脸跟过去的沈嘉树和左强。
小武与左强交换了一下眼神,拖着行李,快步跑向另一个方向取车。
周师傅开的是一台黑色的辉腾,他放行李的当儿,李子凌坐进了后座。
沈嘉树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小武很快把沈嘉树的商务车开过来,接上了沈嘉树和左强。
他有些兴奋,盯着前面若隐若现的保时捷911的后屁股。
机场路的车很多,进了市区正值下班高峰,车流更加壮观。
隐形的队伍已经都在轮子上了,不再那么急迫。
即便急迫,也没什么用。谁也不是变形金刚,都要在落日的余晖中,龟速爬行。
沈嘉树的手机响了,是特助宁谦打回来的:“沈董,那个牌号的辉腾是顾川璋私人名下的车,李子凌个人的车是奔驰大G。”
沈嘉树听了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果然风格独特啊。
宁谦继续说:“易创的四个合伙人都给配了公务用车和司机。公务车都是奥迪V8L,司机方面,顾川璋的司机过去是给市领导开车的,李子凌的司机是特种兵出身的。”
“特种兵?”沈嘉树和左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吃惊。
左强想起了老周的说法,疑惑道:“特种兵接机,岂不是更放心些?”
“那台保时捷911呢?”沈嘉树问。
宁谦回道:“那是谢公子的。”
“哪个谢公子?”沈嘉树问出口时,已经反应过来了。
果然,宁谦回答:“就是那个红三代啊!”
“谢公子的文化传媒公司,规模不小,投资过多部电影电视剧。他经常与女演员传绯闻,炒作还是上位不得而知。上一任女友是个网红,最近在追一个圈外的神秘美女。”
李子凌,这位传说中的神秘美女,如宁谦的反馈,住在东港区,一个叫做澜湾的高档小区里。
辉腾畅通无阻的驶入了地下车库。
谢公子的保时捷911在车库入口停顿了一下,就驶过了小区大门,在二三十米处停了下来。
沈嘉树的车减慢速度,开了过去。
错车的一刹那,沈嘉树发现,保时捷911停的地方,是小区车库的出口。
司机小武抬眼,从后视镜里偷瞄了一眼沈嘉树,又看了看左强,没有得到什么回应,只好继续滑行了一两分钟,随即正常行驶了。
这里与沈嘉树的住处隔了一道江,直线距离虽不远,却需要绕出一个十多公里的弯。
大湾当中正是申城的标志性建筑,高楼鳞次栉比,沿江华灯高照,梦幻般的繁华。
车窗外霓虹闪烁,车内的光随之明明暗暗,变幻莫测。
沈嘉树面无表情,眼睫低垂,把目光埋进了阴影里,隐去了所有的情绪。
顾川璋的车能够那样顺滑地进入那个小区,要么是他的家也住在那里,要么是他的车时常出入那里。
根据宁谦提供的信息,顾川璋的家不在那里,谢公子显然也知道,所以守在车库出口。显然,他不单在穷追猛打,而且抱有恶意的揣测。
沈嘉树在心里鄙视着谢公子,同时发现,自己也有一丝按捺不住的怀疑。
于是,他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竖了一个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