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刚松开的神经再一次绷紧,周淮蓦地睁大了双眼,额间生生挤出来三条极深的皱纹,他强忍着痛,努力的解释道:“你,你先听我说,我,我没有骗你,我从一开始就说过解药确实不在我身上,你先让他吃下这个,这个能缓解寒症。”
“爹!发生了什么?”就在这时,晏涛带着晏凯以及其他几剑赶了过来,他大步流星的来到众人面前,门生们见状立马收起了剑,自觉的朝两边散开给晏涛腾出位置,可当他看到面前的景象时,却被惊得目瞪口呆。
他一边震惊着晏听对周淮动手,一边又被晏南坤的处境给吓到了,颤抖的瞳仁在两人身上不停调转,惊讶过后,他当即明白了一切,只听“唰”一声响,寒光一现,惊蛰指向了晏听,他怒斥道:“晏无渡!赶紧让晏竹放开我爹!”
他清楚晏竹只听令于晏海,而晏海则一心护着晏听,所以想要他收手,就必须得要晏听开口。
“我一早就问过你”,晏听暼了晏涛一眼,像是看到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他神色淡淡,随后又继续压迫着周淮,咬牙切齿道:“你却到现在才说你有缓解之药,周云之,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咳!听我说!你先听我说!”周淮觉得他在用力一点,只怕喉结都要被他生生撕下来,他窒息到极致,整张脸憋得通红,眼泪也被迫从眼角溢出,他不自觉的伸手抓住了晏听的手腕,瞳仁也不自觉的上翻,努力说道:“此药能治百毒,但唯独……唯独,咳!”
“晏听”,见晏涛如此,晏南坤也明白了晏竹为何会护着晏听,想来他要是还想在十二屿待下去,他就一定不敢让晏竹对自己动手,定下心来后,他正了正神色,恢复成一派之主的模样,提醒道:“让他继续说。”
晏听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松开了手,得到松懈后周淮又猛的咳嗽了好几下,他痛苦的捂着喉咙,转身面向晏南坤,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余光瞥见一道寒光,长鸣又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妈的!这人是疯的!不止是疯的,速度还极快!
周淮明白晏听已经失了理智,他护主心切,除非他此刻把解药拿出来,否则他什么都听不进去,所以他便只能向晏南坤求助。
他眉头紧锁,神色痛苦,可痛苦中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他近乎哀求的说道:“晏宗主,非是我不给解药,周庆元已然知晓我将他的恶事揭露,他对少主下毒,自然不会用旁人能轻易解开的毒。我如今身上只有缓解寒毒的药,它虽能治百毒,可偏偏解不了周庆元研制的寒毒。”
“既然你有,为何一早不拿出来?”听到这里,晏涛已经明白了晏听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一想到自家大哥因为寒毒而备受折磨的模样,他也恨得咬牙切齿,忍不住质问道:“你要我们杀周庆元,我们已经杀了,哪怕我大哥中了寒毒,我爹还依旧一直对你以礼相待,容忍你到现在。如今我大哥昏迷不醒,危在旦夕,可时至今日你才说你有解药,周云之!你是一定要闹到鱼死网破,无可挽回才罢休吗?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我又何尝不是抱着能尽快解救少主的迫切之心,一直在与你们交谈?”周淮痛苦的摇了摇头,无奈的解释道:“从踏进十二屿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是奔着能与十二屿联盟之意来的,我先前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句句属实。缓解之药我之所以没拿出来,是因为它对寒毒只能缓解,可它能解百毒,且制作工序繁琐,若只是为了缓解寒毒而服用,实在是小材大用。虽然此寒毒确实会要人性命,可它最快也需要一年才会危及到性命,而少主如今中毒连半月都没有,与其服用它,还不如回无尽门取解药来的有用。”
听到这里,晏听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对劲,晏海的状况明明已经危在旦夕,甚至就快要到弥留之际了,怎么可能还能撑到一年?
“你所说的寒毒,跟我大哥中的是一种吗?”晏涛也不信他,他问道:“你若是看到我大哥如今的状况,怎么可能还能说出这种话?”
“少主如今怎么了?”闻言周淮强忍着长鸣的威胁,缓缓回过头,解释道:“我虽没有解药,但对周庆元所研制的毒也是略知一二,先前听你们说过他的状况,我很确定我们谈的确实是同一种寒毒。”
回想起晏海的状况,如今面对着周淮笃定的解释,众人都感到非常的矛盾,随后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尤其是晏听今日在这一闹,可见他杀心已起,如今双方脸都撕破一半了,周淮还有必要撒谎吗?没人知道。
“不过,这或许也看体质”,周淮见他们神色有些复杂,于是他便猜测晏海的状况与他所说的可能并不一致,怕产生不必要的误解,于是他便解释道:“若是中毒者体质孱弱,亦或是身上有别的毒,别的病在身,也可能会加快寒毒的扩散。”
这次开口的是晏南坤,他沉着脸,带着些质疑看着周淮,随后缓缓道来:“我儿先前,确实染上了寒症。”
“这就对了”,听到这里,周淮终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随后颔了颔首,解释道:“若是少主原先就患有寒症,那寒毒的存在,无疑是加重他原先未愈的寒症。”
其实就算是患有寒症,寒毒的发作也不应该会这么快,但到底是因为什么周淮无从得知,也没时间等他查证,但晏海是晏南坤最致命的弱点,若不是把人逼急了,想来晏听也不会这样不顾及双方交情,而擅自对自己动手。
况且看晏南坤刚才的反应也不像是装的,想来晏海如今的状况应该非常严重,而且晏听已经把事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如果晏海真的出事了,那他定然也必死无疑,所以为今之计最好是尽快想办法离开十二屿,只有离开了十二屿,他才有机会翻身。
“你先让少主将此药服下”,周淮立马从暗格内取出一只匣子,三两下结开了扣子,随后递给晏听一个小小的瓷瓶,带着些商量的语气,说道:“此药能缓解寒毒,并抑制寒毒的扩散,若宗主肯放我回无尽门,我定当第一时间将解药送过来。”
“周云之”,晏听欣然收下,但长鸣却没有收回,他掀起眼帘,眸光落在身上,像是透过了皮囊直击他的心脏,冷冽而又无情。只用了这一眼,周淮便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压迫感,可他不疾不徐,平静的说道:“少主若是死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若是他服下此药后未能缓解”,周淮咽了咽唾沫,硬着头皮强迫自己与他对视,镇定的说道:“我周云之任凭处置。”
周淮好歹也活了两百多年,算是见多识广,饱经世故,可面对晏听这个身量纤纤,小小的后生,他竟感受到了一丝诡异的恐惧,尤其是脖颈跟手掌的伤,在晏听漠然的注视之下,竟有些疼痛难耐,隐隐发凉。
“晏听,把剑放下”,晏南坤绕开了晏竹,来到晏听面前,温声劝解道:“我知道你是担忧无矢的状况,今日的一切我便不同你们计较了,你先回去让无矢把药服下,周淮这边我来处理。”
“弟子遵命”,晏听至此神色才软了下来,他反手收回了长鸣,对着晏南坤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温声道:“今日之事,是弟子鲁莽行事,冒犯了宗主,待少主状况稳定之后,弟子便来领罚。”
“不必”,难为他此等身份,先前还遭受过晏涛这么多年的折磨,可如今居然还能对晏海如此忠心耿耿,晏南坤自然不舍得罚他,他轻轻一声叹息,随后说道:“你就在无矢身边好生伺候着,等他养好了身子,就当是你将功折罪了。”
随着晏听再一次行了礼,这场闹剧至此才彻底收尾,等人散去后,晏南坤立马让人带着周淮下去包扎。正殿内如今只剩下晏南坤跟晏涛还在,回想起晏听刚才的所作所为,他不禁感慨道:“他倒还真是个忠心护主的忠贞人,从前他跟着你,我怎就没瞧见他有此赤诚之心?”
“我也没发现”,晏涛改不了内心对晏听的厌恶,他百无聊赖的耸了耸肩,随口敷衍道:“许是他对我有偏见。”
“是你不会用人”,见状晏南坤忍不住嫌弃的瞥了他一眼,淡声道:“往后多跟你大哥学学,这么好的人差点就折在你手里了。”
“这我可学不来!”一想到两人污秽不堪的关系,晏涛就脸色大变,赶忙说道:“这驯人之事,还得靠我大哥!”
见他如此,晏南坤心里别提有多嫌弃了,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再怎么嫌弃那也是自己的骨肉,但好在晏海还算争气,反正只要有他在,往后晏涛倒也不用他多操心了。
回到玄霄时,天已经完全亮起,归心似箭的晏听,依旧是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此刻晏海的寝殿门正敞开着,老远就瞧见仆从们进进出出,忙的焦头烂额。
进去后殿内更是混乱一片,晏海床榻边围满了人,两名医师,还有派中一位习修医术的长老,以及还有玄霄的主心骨,晏全跟晏溪。
医师们个个面色沉重,忧心忡忡,围绕着晏海如今的状况,议论之声就一直没停过。
见自家贵人回来,晏溪睁大了双眸,像是终于找到了救命稻草,他激动的差点哭了出来,忙说道:“贵人!您总算是回来了,少主高热不退,如今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晏听立马拨开了人群,当他瞧见昏迷不醒,浑身烧得通红,还在微微抽搐的晏海,他的心简直在滴血,他立马将周淮给的药递给了长老,说道:“这是周淮给我的,说是能缓解少主的寒症,您看看有无不妥。”
接过之后他立马打开了瓶塞,把药倒在手心,几名医者围着那颗小小的药丸,又开始探讨研究,晏听在一旁干等着揪心的不行,手不自觉的攥在一起。只见他们一会拿起来嗅嗅,一会又将药举高,眯起眼观察,晏听眸光止不住的颤抖着,唇线紧抿。
晏海昏迷着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要命的折磨,他心急如焚,坐立难安,喉间不断涌上催促与大骂差点就要溢出,可最后又被他生生压下,他急得发疯,急得想杀人。
好在片刻过后他们的神色终于缓了过来,随后便拿着药来到床榻边,扶着晏海让他把药吃了下去。
确认晏海咽下去后,长老又吩咐晏全去熬了药,随后几人便围在晏海身边抬手结印,接着就开始对他进行治疗。
随着灵流的注入,晏海的逐渐恢复平静,骇人的红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下去,晏听紧绷着的神经这才得到了一丝放松。
而他这一放松,顿时就感到一阵眩晕,瞳仁一翻,他差点就昏了过去,好在晏溪一直守在他身边,在他倒下之前立马抬手扶了他一把。
“贵人,这里有这么多医师,还有我们在”,记得自家贵人身子弱,如今晏海的状况已经逐渐稳定,于是他便试探性的问道:“要不您先休息会儿?”
“不必”,晏听抬手揉了揉眉心,站直了身板,看着昏迷中的晏海,他喃喃道:“我就在这守着他。”
南方的夏季就像幼儿的脸,说变就变,晨起时还晴空朗朗,晌午时分就变成乌云密布。偶然闪过几道闪电,带来一阵阴凉的风,晏听将空了的碗搁置在一旁,转头看向依旧平静的晏海,感到思绪万千。
周淮没有撒谎,如今他的高热已经完全退了,医师说他的寒症也暂时得到了抑制,可解铃必须系铃人,要想彻底解决寒毒,还得需要真正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