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雨下了一天,他既没出去执行委派,派中更是无先生授课,那他不在住所里待着,还能去哪呢?
不死心的沈骏还是走了进去,他来到了门外,抬手敲了敲门,可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
若是真病了,此刻又逢下雨,说不定在里头睡着?
接着他又在外站了许久,敲门声从慢到快,由轻至重,最后没了耐心的他几乎成了砸门。
这小子,该不会又是在避着自己吧?
沈骏实在是想不到他能去哪。
“砰”的一声,沈骏最后一个攒满力道的拳头砸了过去,紧握着拳头的手在微微颤抖,骨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得发白发红。
好!很好!你小子最好是出去了!
他在心中大骂了一声,随后忍无可忍的收回了手,最后愤然转身,快步走出了院子,。
刚走出院门,正好就碰上了一位路过的同门,见到沈骏,他立马就顿住脚步微微欠身,礼貌的说道:“弟子见过少主。”
沈骏如今只要见着个人,就会下意识的想向对方追问沈钰的下落,可一想到对方可能也不知道,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最关键的是这些人全是大嘴巴,要是再问多几个人,不出片刻的功夫,肯定整个无师之巅都会知道,少主在满世界找他堂哥。
想到这里,沈骏便只能强压下了追问的心思,天杀的!自家哥哥在自家派中,其同门竟无一人知晓他的行踪!
“嗯!”沈骏重重的应了一声,他眉头紧锁,脸色铁青,几乎是把“不爽”二字直接写在了脸上。
见他从沈钰住所里出来,手里又提着食盒,想来他应该是来找沈钰没找着,正好这位同门刚才回来时碰上了他,于是他便问道:“少主可是在找月尘师兄?”
“你见着他了?”沈骏双眸微微睁大,立马追问道:“他在哪?”
“弟子刚巡逻完回来”,同门解释道:“正巧就见着月尘师兄,看方向,他应该是往后山去了。”
无师之巅后山是联通魔界的交界处,无师之巅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这个交界处,所以后山每日早中晚都有人会去巡逻,但这种事一般轮不到沈骏跟沈钰,他们也鲜少踏足那个地方。
“后山?”沈骏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心中的问号又多了一个,他喃喃道:“他去那做什么?”
“这个弟子就不得而知了”,同门讪讪的笑了笑,回道:“不过少主可以去那碰碰运气,说不定他还没走。”
怒火未消的沈骏暗戳戳的瞥了他一眼,暗暗腹诽道:连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你知道还得了?
“好我知道了”,沈骏颔了颔首,顺带道了个谢:“多谢。”
两人分手后沈骏立马就朝着后山走去,路走到一半,老远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正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缓缓行来。
由于天色昏暗再加上隔了些距离,所以沈骏一开始还以为那是某个巡查完结界,正回来的同门,可走近了才发现对方有些眼熟。
熟悉的脸与陌生的衣着逐渐融在了一起,呼吸一滞,他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眼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可对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他微微低头,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面色凝重,神色阴郁。
大抵是很少见他穿浅色衣裳,所以沈骏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来他是谁,可当他认出之后,却又有些难以置信。他想要见他,想要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是他出现的太过于突然,沈骏没有做好准备,所以当他站到自己面前时,他竟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直到察觉面前有道阴影拦住了去路时,沈钰这才停下了脚步,缓缓抬起了头,四目交接的那一瞬他愣住了,双眸不自觉的微微睁大。但沈骏没有太大反应,一副沉重而又淡漠的神情,微微低头,静静的与自己对视着。
“你,回来了”,算算时间沈骏确实今天是该回到无师之巅了,以他的性子回来后,会来找自己也不奇怪,沈钰正了正神色,接着便瞥见他手里提着个食盒,他伸手接了过来,给了他一句:“多谢。”
正当他准备走时,沈骏却冷不丁问了一句:“埋后山了?”
毕竟他看上去心事重重,且身着一身白衣,再加上衣袂上沾了些他自己应该都没发现的泥泞,正巧今日回来时又听同门说了那些事,把发生的所有事都串联在一起,于是便得出了这么个疑问。
“嗯?”沈钰顿了顿,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脱口问道:“什么?”
“那些”,心中的疑问实在是太重,虽然很不想开口,但他也料到沈钰不会实话实说,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强迫自己开口说道:“那些难民。”
“哦”,沈钰反应过来了,毕竟十七具尸体要想不被察觉的带回无师之巅,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沈骏身为少主,知道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他应了一声:“嗯。”
“那其他人呢?”心底涌上的情绪越来越多,复杂又混乱,交织在一起,将沈骏折磨的坐立难安,大脑飞速的运转,在追问与质疑中,他选择了第三者,关心他,“都安置好了吗?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沈钰语气轻柔,似是有些心虚,他目光有些闪躲,轻声回道:“都安置好了。”
“在,在哪遇见的?”尽管他努力的想要保持镇定,可说话依旧有些磕磕绊绊,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的攥起拳头,他温声问道:“是因为那些难民你才提前回来的吗?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我就跟你一块回来了。”
他自以为隐藏的很好,殊不知在沈钰面前都是欲盖弥彰,知道他心里肯定有很多疑问,所以沈钰便早已准备好了解释。
“正儿八经的庆功宴,无师之巅怎能缺席?”沈钰不疾不徐,平静的解释道:“他们是无尽门幸存的难民,那日围剿时太过于混乱,怕伤及无辜,也怕他们被当成无尽门战俘,所以我便擅自把他们带回来了。”
说完他还刻意观察了一下沈骏的表情,不过他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太多疑虑。
“那日先前你一直没跟上,原来是因为他们”,见他神色坦然,且说的有条有理,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况且这也确实像是他会做出的事,沈骏默默接受了这条解释,他暗暗松了口气,随后温声说道:“其实你完全可以直接告诉我,没必要什么事都自己硬抗。”
“小事罢了”,沈钰勾起嘴角浅浅的笑了笑,平静的回应道:“况且伯父不在,你一个人照看这么多派中兄弟姐妹已是不易,我怎好意思因为一点小事去麻烦你。”
“你我之间怎会有麻不麻烦这一说”,被他这么一说沈骏的心更酸了,他不自觉的开始心疼起他,也开始后悔自己在那时跟他说的那些话,“你是我哥,我们是亲兄弟,往后若是有什么需要,你与我直说便是。”
“嗯,我会的”,沈钰颔首应了下来,估摸着时间不早了,于是他便说:“时辰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用膳了,咱们……一块走?”
“好”,沈骏率先转过了身,随后两人便朝着住所的方向缓缓行去,这一路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陷入一片死寂,非是他不喜欢沈钰的恭顺,只不过他越是这样,沈骏心里就越是不舒坦。
总觉得有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也咽不下去,可沈钰已经让步了,他不仅主动对自己解释了事情的缘由,还对自己如此客气,面对着如今的沈钰,沈骏没法说不好。
雨停过后夜晚的天空像是被刷洗过一般非常明亮,驱散了乌云,晚星与皎月格外耀眼。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在上大地笼罩了一层浅银的纱衣。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传来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动物的低吟。
“对了”,眼看着马上要到沈钰的住所了,沈骏似是想起些什么,随后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你身上的伤好了吗?回来时听我娘说你染了风寒。”
沈钰也顿住了脚步,很自然的回答道:“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沈骏颔了颔首,沉思片刻后确定自己已经没什么要说的了,这才对他说:“那你好好休息。”
沈钰缓缓颔首,应道:“好。”
“吱呀”一声,殿门被推开,月光趁机涌入,顺便带来了雨后清新的空气,角落里蜷缩着的人们立马警惕的循声望去,确认了来者后他们这才松了口气,一个个站了起来,眼看着殿门又被合上,他们才齐声唤了他一声:“仙君。”
“沈仙君。”
沈钰抬手一挥,殿内的烛台尽数被点燃,这些人就像初见时那般喜欢一窝蜂蜷缩在角落,所有的被褥也都被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了一旁,沈钰朝着角落走了过去。
那些伤好了的亦或是行动自如的,都自觉的站了出来腾出位置,剩下还躺着的,都是因为伤势太重而无法站立的人。
“仙君,适才有人来找你,在外敲了好久的门,听起来气势汹汹的”,一名少年来到沈钰面前仰起头,有些委屈的说道:“我等在里听着,可吓人了。”
这个小家伙叫辛乐,也算是个自来熟的弟弟,性子还挺开朗。
“别怕,我在此处设了结界”,沈钰抬手揉了揉他的墨发,温声解释道:“除了我以外,谁都进不来。”
“老伯,今日好些没?”沈钰来到一位老者身旁蹲下,随后小心翼翼的掀开了被褥,发觉他腿上的伤已经结痂后,他便帮他轻轻盖了回去,说道:“已经结痂了,不疼了吧?”
“多谢仙君关怀”,他无法起身,却还是仰高了头,颔了颔首,应道:“已经好多了。”
“应该用不了几天就能好了”,辛艺来到沈钰身边,微微欠身,温声道:“这几日多亏了仙君收留我们。”
“你们身份特殊”,沈钰站了起来,对她解释道:“让你们与其他师兄弟同住恐有不便,所以便只能委屈你们住这了。”
“您能将我们解救出来,我们已是非常感激”,辛艺缓缓摇了摇头,解释道:“如今的生活原是我们活着唯一的奢望,所以并没有委屈这一说。”
“你们都是辛苒的家人”,沈钰不自觉的又回想起她临走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他喃喃道:“就算不是,既然我看见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仙君重情重义,宅心仁厚”,辛艺突然低下了头,双腿一弯直接跪了下来,她沉重的说道:“如若是有天,仙君因我们而遇上两难,还请务必不要顾及我们。”
“你这是做什么!?”沈钰心头一颤,立马弯腰想将她扶起,制止道:“快起来。”
“不”,辛艺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若仙君不答应,我便不起来!”
“你!”沈钰双眸微微睁大,正想说些什么时,一旁的人群却紧跟着纷纷跪下,齐声说道:“请仙君答应我们。”
“你,你们!”沈钰回过头,看着他们骨瘦嶙峋,却又毅然决然的身影,他心里感到一阵百味杂陈,他不想答应,可他也知道,若是自己不答应,他们定然也不会起来,思虑再三后他沉重的点下了头,应道:“好,我答应你们。”
他们比任何人都渴望想要活着,可血液里流淌着的血脉,却注定了他们一生的悲惨。
这些人中最小的不过六岁,大部分人甚至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从小便被圈养在了那个不见天日的砖瓦房里,只因为他们的血肉能延长寿命,所以便招来了灭族的杀身之祸。
回来的路上因为无法适应外界,亦或是伤势过重而死去了不少人,尽管沈钰已经尽力救治,可还是只能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去,明明救出来这么多人,可在路上就几乎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