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天气明朗清新。
孙滢起了一个大早,她先去屏风后面,接过茯苓递过来的青盐擦了牙,由芍药给她挽起了袖口,汤圆端着放了小半冷水的脸盆过来,孙滢洗好了脞,接过青檀递过的帕子擦了脸,回到装奁台前,由着素心给她梳了头,戴上两朵宫花,擦了点口脂,戴了对红宝石镶金的耳环。
“今天挑件深色的衣裳,今天是去马场。要不然穿箭袖装吧。”孙滢吩咐道。
青檀给她选了一身鸦青底绿色云蝠纹的箭袖装,一双灰色的鹿皮小靴子,越发显得面如敷粉,唇若桃花。有一种低调奢华的美,让人移不开眼。
妙律暗道:夫人这一身明天又要卖爆了。
青檀则掩嘴笑道:“去年夫人穿了白底蓝色牡丹纹的箭衣,结果去年咱们铺子里一共卖了三万件一模一样的衣裳,连里衣她们都要买一模一样的。没想到今年夫人选了黑色,连里衣都是黑色的。这下咱们黑色的又要大卖了。”
妙律横了青檀一眼,“我都听说了,黑色全积压在仓库,快放不下了,是不是梵音那丫头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才这么帮她。”
青檀吓了一大跳,“我没有,谁有异心不得好死。”
妙律忙把她一把拉了起来,“我的姑奶奶,小的就这么开一句玩笑,你当真了!”
青檀幽幽道:“这次你们都跟着去明州就我留了下来,我不趁着现在表一下忠心,难道要等夫人走了再表忠心么?”
妙律不由偷看了一下孙滢,见她神色如常,便安下心来,问道:“主子,咱们带多少人过去合适?”
孙滢想了想道:“你告诉夏瑞诚家的,不用带太多人,有二十人足够了。多带些嬷嬷过去。你们有想坐轿子的也可以,但我等下骑马。手里没有脱不了身的活计的,都可以去干个端茶倒水的差事。”
孙莹的这些丫鬟们中间,也就梵音和妙律会骑马。不过青檀的话提醒了她。他准备这次去了,就在汤圆素心茯苓芍药妙律,小丫们一个都不带。还是留在家里学骑射吧,年纪小学起东西来挺快的。
孙滢带着妙律,很快到了马场。京都就这么大,天色早,路上人少,七星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她的马场建在孙氏学堂附近,四周盖了清一色的凉棚,悟真已经到了。
“你来的正好,我今天开始,正式收周正为徒。”悟真洋洋得意地说道。
周正果然从悟真的背后走了出来,含笑拱手见礼道:“师姐。”
孙滢笑着和他见礼,笑道:“我等下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我的母亲“。周正明显有些抗拒,但孙滢实在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她真不知道生母是怎么想的,在认回周正这件事上一点也不积极,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了,没有一点动静。
站在周正的角度,他毕竟一出生就被镇南王抱了回去,对生母和她这个姐姐没有感情是肯定的,但毕竟是血浓于水。
生母现在还未到,孙滢只好将话题转移到镇南王府上面:“王爷的伤势好一些了吗?”
周正立刻露出崇拜的神情看了悟真一眼,“师父医术超群,那群太医已经束手无策了,师父一粒回神丹下去,王爷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又喂了颗药,王叔就不发高热了。师父当真厉害。师父说她已经对您倾囊相授。您在玄学上的造诣超过她是迟早的事,但我不适合学习道术,更适合学习排兵布阵,以后跟着王爷去战场。”
周正兴奋的脸都红了,可却越说声音越小。
“你有点不相信师父的话?其实我觉得蹴鞠就犹如打仗,你下次可以试试。”
我想跟着王叔,可王叔总是说我还小,我今年已经十二岁了,王叔像我这个年纪已经杀敌无数了。”周正叹道。
孙滢笑道:“我觉得男子汉固然要奋勇杀敌,但十二岁上战场确实早了一些。这个年纪能做的就是认真学习书本上的东西,一兵士可一招杀死一个敌人,但一将可用极少数的人守住一座池,谁的功劳大一些呢?”
周正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怔怔地站了一会儿,似下定决心似的,向孙滢保证道:“师姐,您的一番话使我茅塞顿开。你放心以后我会认真的向师父学习。”
孙滢笑道:“这就对了,据我所知,镇南王也并非什么都不懂只会打战,我可听说他是文武全材。我猜想他肯定启蒙的很早,有许多孩子三岁就由父母请了先生启蒙了。”
周正不好意思地道:“我启蒙也不算晚,也三岁启蒙,一般看书字也能认全,就是不会写文章。”
看来,镇南王府除了朝霞郡主这个“蛮女”欺负过周正以外,王妃和镇南王对周正都还不错,孙滢听了不免有些欣慰,她和弟弟虽然自小离开了母亲,但是幸亏遇上了贵人,可见上天还是公平的。所以她愿意做善事,多积功德,为自己也为儿孙后代积福。
正说着话,远远地看到沈氏带着孙清孙湘过来了,后面跟着两位姨母和一些丫鬟婆子。
孙滢就指着沈氏道:“那位穿艾绿色衣衫的,就是咱们的母亲了。”好在还很早人还没有到,孙滢说这些话的时候周围也没有外人。丫鬟们都被远远地打发了。
说话间,沈氏已经走了过来,周正却望着沈氏道:“娘,原来您真是我娘!”
而沈氏已经泪流满面。
这下,轮到孙滢摸不着头脑了,她怎么觉得周正和她娘早就见过,而且还很熟悉?
“娘,别只顾着哭啊,竟究是怎么回事?给我们也说说罢。”
沈氏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住的那个院子?那里就是镇南王府的偏门附近,早些年,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是你弟弟顽皮,天天从王府的狗洞里钻出来陪着我跟我聊天,那时候我就在异想开天,想着假如我的孩子没出事,可不也就这么大了,更加上问了之后才知道他没有生母,我觉得他就应该是我的孩子,但又觉得是异想天开,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巧的事?没想到真的是他!”
周正用手抹了把眼泪,孙滢忙掏出帕子递了过去。
余下之人尽管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也隐隐猜到了,她们特意站成了一圈,将众人的目光给挡住了。
沈氏双目切切地望着周正道:“儿啊,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等会儿散了,咱们去家里细说。你和你姐姐都回去,我给你们做我最拿手的萝卜糕。”
周正用力地点头,含着泪花喃喃地道:“我今天有了师父,又有了娘亲。”
“我们进彩棚里吧。”孙滢笑道,已经有人来了,正向这边走了过来,估计是看到她,过来打招呼。
孙滢现在已经成惯了,每次在人多的场合,总有不少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人过来和她打招呼,可惜她是个脸盲,有时候见过了也记不住,或者人和名字对不上号。
这次先来的是王五娘和柔嘉公主。
柔嘉公主的亲事已经确定了下来,老太太原来想着让她明年春天再进门,可惜她的肚子等不了,唯有改了时间,就改在陆清池出嫁的后面两天。
大长公主得知陆家十月娶新妇,便也托了媒人过来商议,说是十月底想把郭子坤和陆萱的亲事给办了。
顾老太太还没给郭家回个准信,陆萱太能闹腾了,老人家担心依照她那脾性和心性,只怕要不了多久,郭家就把人给送回来了。
她和孙滢商量,孙滢笑道:“成家立来,先成家,后立业,这话对女孩来说也适用,在家可不是父母兄弟宠着,丫鬟婆子捧着,绫罗绸缎供着。只有成亲是要承担一个新的小家,这个时候才知道生活的不容易,做事的时候也会先考虑后果,三思而后行,然后才不会那么任性,真正意义上的长大。”
老太太笑叹道:“任何事经滢丫头一开解就没有什么事了。”
孙滢只抿着嘴笑,“明日我亲自去将萱姐接回来。”
老太太欣慰地点头,“希望她已经将规矩学好了。”
孙滢点点头,“那两个嬷嬷都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的,最注重规矩的嬷嬷,萱姐有了那俩个嬷嬷的教导,保准规矩学得是一等一的好。等萱姐儿回来,仍旧住在兰苑,婆子丫鬟儿媳已经命过去了,房间也打扫清理过了。只等着入住了,儿媳又命家里面的仆妇从君兰瓦舍搬过来了十盆兰花,让兰苑做到名至实归。还从咱们花房里移过来五盆茉莉,五盆三角梅,也全部放到萱姐儿房里。您放心,府里我全部交待过了,不让人传出萱姐儿去梅花庵清修的消息。只是有一点儿媳想讨老太太示下。”
顾老太太点头道:“你想得很周到,可是为了萱姐儿的陪嫁?就按他叔父们娶新妇的标准来办就成,谁有意见谁给她添妆。”
孙滢了然地笑笑,“成,儿媳明白了。”
孙滢便吩咐管家按两万两银子准备,哪知到了次日,靖海侯府送来的聘礼只有一万。聘礼送到的时候孙滢刚好在松鹤院,看了聘礼单子,孙滢直接拉了媒人坐在下,将陆府准备的嫁妆给媒人林夫人看。
末了还说道:“靖海侯府一向是和咱们镇北候府相提并论,咱们家娶新妇出了五万银子,他家样样和我们陆府争,这次不准备争了吗?”
林夫人是老字号媒人了,之前孙滢和陆虞的亲事也是请的林尚书,林夫人原想着就是跑一趟腿的事儿,哪里想到孙滢的态度会如此强硬,本来刚开始她就觉得一万两银子确实拿不出手,但是大长公主一直叫苦叫穷,说前面受了灾,没有收入,林夫人觉得这也是事实,就硬着头皮来了陆家。
原本以为大夫人不在,大老爷一个大老爷们儿肯定不好太过计较,也就蒙混过去了,哪想到一来就碰到了孙滢,而且还这般咄咄逼人,她只好尴尬地笑了,“那我再将这话带给大长公主,就说是孙夫人您的意思。”
孙滢不过一笑,“就是我的意思,萱丫头叫我一声“婶母”婶母也是母,这事我是肯定会管的,林夫人怕是不知道吧,如今这府里头,是我在管事。如果这个时候都不吭一声,就不配萱姐儿叫我一声婶母了。”
林夫人不由暗自点头,道:“我等下就去靖海候府,将话传到,孙夫人放心。”
她的意思是说话她会带到,至于长公主加不加聘礼,她就管不着了,或者说两家出了什么矛盾也不关她的事了。
孙滢不由笑着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开口道:“正是这个理,媒人可不就是个传话的,您放心接下来我们俩家有什么矛盾,也怪不到你这边,辛苦您跑这一趟。”
林夫人只得又到了靖海候府,鹦鹉学舌一般学了些事。
大长公主听完怒容满面,暴跳如雷地摔了一个茶盏,方骂道:“这个孙氏,就是个泼妇,什么事都要横插一脚,人家嫁女儿,关你什么事,太多事了!”
林夫人顺着她的话说道:“谁说不是呢,这话我也当着她说过,她便说婶母也是母,这事她管定了!”
大长公主怒骂一阵,本想使个小性子说些硬气话,不过她一直是很有心计之人,只是生了这种念头,又很快打住了。
她似笑非笑地重复道:“孙夫人当真说婶母也是母?那萱姐儿成亲这件事,她做为长辈,本宫倒是厚着脸皮向她讨要一件东西,她也不至于小气到不给了?”
林夫人好奇地问道:“请问大长公主要讨要的是什么东西呢?”
大长公主笑起来,“她既然是萱儿的四婶母,那就也是坤儿的四婶母,本宫厚着脸皮替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和孙子向她讨要两张护身符吧。”
林夫人一愣,马上又笑赞道:“姜还是老的辣,孙夫人一张护身符卖出来是三千两,您讨要两张就是六千两。这聘礼出得不亏,孙夫人还把嫁妆单子拿给我看了,有两万两银子的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