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宴淮反而不急不躁地拿起小刀将还剩余三分之一的烤羊肉一片片割下来放进一个打包盒中,又把刚刚安凝说想喝的汤倒进另一个打包盒中。
他扫了眼四周:“是谁想得这么周到?准备了打包盒,都准备吃不完的拿走?”
这种行为符合安凝的作风,却不适用于他面前这一众包含安家兄妹在内的豪门千金少爷。
别说打包了,怕是会嫌这汤里你一勺我一勺的口水太多,才导致一盆羊骨汤,还留了一半多给安凝解渴呢。
“霍垣准备的。”凌薇实话实说。
也瞒不过薄宴淮,他只要一深想,就知道没到场的就他和安凝,总不至于是某女为他准备的,就只能是霍垣为安凝准备的。
“宴淮哥哥,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安柔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薄宴淮身后,扬起一张讨巧的脸,对他笑靥如花。
宴淮哥哥……
多么具有怀旧感的称呼在耳边响起,薄宴淮却是连头也不想回地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现在是霍垣的人,有事找凌薇就行。”
“宴淮哥哥,我有些关于姐姐的事要跟你说,可能能更快的让姐姐重新接受你。”安柔不怕薄宴淮对她甩脸子,反倒还对薄宴淮信誓旦旦地眨了眨眼。
仿佛在说“相信我,拿下安凝,只有我可以”。
安柔这个时间点挑得很好,也是一个足够了解他的人,才知道用安凝当切口,他拒绝不了。
薄宴淮将两个打包盒放在凌薇身边:“你只有十分钟,如果我没听到任何有利的消息,以后请你自动离我十米远,不然我不保证不会对女人下手。”
安胤坐不住了,正准备跟上。
安柔远远地就对他发出指令:“你别来,你来的话我就不说了,你是安凝的亲哥哥,我虽然不是安凝的亲妹妹,但我是女人,我了解女人。”
安胤现在很会看薄宴淮眼色,老板一个冷眼甩过来,立马收回脚。
霍垣拉着安凝匆匆回屋。
安凝做好了被他壁咚,床咚,各种咚的准备,霍垣霸道起来,气势不会属于薄宴淮,只是看他愿不愿意释放霸气,但呈现在她面前的却是一个比薄宴淮温柔许多的绅士。
他轻轻关门,轻轻抓着她的肩,轻轻地用很均匀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那眼眸中流露出的深情,带着无尽的温柔与暖意,缓缓渗透进安凝心房。
“我知道薄宴淮很强大,他强大起来能把我们整个品牌连同艾维尔一起吞没,但我不怕被他吞没,我甚至不怕公开和他对决,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不需要迎合他任何的霸道进攻,因为我会永远支持你,永远……”
霍垣说到一半忽然哽住。
两片胭脂红蓦然爬上他的脸,从颧骨缓缓蔓延至耳根,那颜色由浅及深,如同春日里的桃花初绽,眼神里还闪烁着躲闪与不安,那是对内心小秘密暴露出来的无措,看得安凝不由窃窃笑开。
霍垣从国外辗转了一圈回来,怎么益发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了?
霍垣紧了紧抓着安凝两肩的手,用清澈又富有磁性的声音说:“我会永远支持你,永远爱你,不管我们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我都希望我能带给你的都是最美的回忆。”
霍垣在感情上的隐忍,是以一种更为成熟和稳重的方式来面对一份得不到的感情。
但当这种隐忍的情感积累到一定程度,达到爆发点时,它所带来的冲击力很能够触动安凝心弦,带给安凝的感动真的不止一点点。
比起薄宴淮的强硬,更能让安凝感觉到爱情的美好是来源于平淡生活里的温暖和美好。
霍垣的感情更像一股细水长流,虽然不张扬,却能在不经意间渗透到安凝心底。
安凝心疼他。
但现在还不是向霍垣表达心疼的时候。
安凝迅速提取到霍垣这话里隐藏的被威胁之意:“薄宴淮到底跟你们提什么要求了?你才同意他插足凝·香,我了解你,除非不得已的原因,你不会点头的。”
霍垣下意识地捏了捏拳头。
有些话此时不说,下次便再无这么好的机会。
有些话压抑在他心头太久,与其独自害怕,不如说出来,把选择权交给安凝。
当他退一步出来,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薄宴淮,也会忍不住被他深深感动。
当情敌之间开始产生感动了,那么率先感动的这一方是不是注定的输家?
霍垣不知道,所以当面对两个男人的时候,这一步已是迫在眉睫了。
霍垣毫不藏私,无比真诚地道:“安凝,我的心意你一直都知道,你也知道我从来不敢奢望你会爱上我,只要我能时刻在你身边,与你分担你的喜怒哀乐心满意足了。那天,我赶到薄宴淮的发布会现场,司徒逸让我旁听,我在楼梯间,听完了薄宴淮对你说的话,也了解到你们居然还有过去,我不得不承认感情这个事和其他事没有分别,都有一个先来后到。”
安凝呆住,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所以是连霍垣都觉得她应该回到薄宴淮怀抱吗。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这件事还得从江煜被下令放弃制香部开始。”
霍垣已不记得是多久前,大概是他醉酒找到安凝家的那晚,他和江煜在一起喝酒,谈心,被告知艾维尔要为凝·做嫁衣,将整个制香部调整为市场部的分支,将整个制香和所有的制香器材全部免费移交给凝·香。
当时他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江煜醉酒说的胡话。
那天后的第二天,江煜通知他前往艾维尔接收器材,他才相信了艾维尔确实是要卖个凝·香好大一个便宜人情。
在霍垣的再三追问下,江煜才松口,这件事幕后有高人指点,高人投了十个亿到艾维尔,具体用途不祥,目前只知他们有意合资投建一处属于国人自己的“极光”,未来还将在国内打造浪漫领域三部曲,要成为国内最顶尖的旅游宝地。
当时霍垣追问了一句“为什么一定是旅游宝地”。
江煜说,高人看到了国内市场未来庞大的旅游市场,鉴于艾维尔爱琴海这个项目做得不错,才愿意跟艾维尔合作。
条件是要艾维尔放弃制香部。
这对艾维尔来说,自当是一个全员同意的好项目,制香部独木不成林,江煜只得被迫点头。
“被迫点头?”安凝虽然不了解江煜,但也是有过一些交集的朋友,“被迫”这可不像江煜的作风啊,“江煜不是艾维尔的太子爷吗,一个小小的制香部都保不住?”
霍垣叹气:“他保得住,但在和你绯闻面前,他不得不放弃制香部来澄清和你有关系,再多的澄清也都不及一个行动来得直接。”
好吧,这么说来,安凝又成红颜祸水了。
后来……
霍垣为难道:“后来的事跟凌薇有关,你要不要让凌薇亲口告诉你,凌薇是最讨厌别人背后说她的。”
凌薇刚到霍垣房门口就听到门内霍垣的声音。
她是讨厌,但她也懂得分场合。
她本就不适合过来打扰霍垣的真情告白,但她杵在爱琴海那边会更尴尬,左右都是尴尬,不如干点正事。
她给霍垣发了条信息:我同意,你说吧,刚好听到你的话,就不进门了,我回606等司徒逸,把握机会,爱情这个事也是竞争的,别以为薄宴淮给了我好处我就会卖了安凝,你有本事留下安凝,我也为你高兴。
霍垣看着短信松了口气,即刻道:“高人的十亿资金是以凌薇的名义入股到艾维尔的,这也是凌薇坐上股东位置以来,第一次为艾维尔公司做的贡献,有了这笔资金和高人的保驾护航,她和艾维尔重新签订了分红合约,艾维尔就没权利干涉她做和艾维尔本部无关事宜。”
安凝愣了一瞬,随即整颗心都为之一亮,
那困扰在大脑深处的迷雾被一缕明亮的光芒瞬间穿透。
之前的困惑与不解,与迷茫,在此刻变成了一片又一片的清澈与明朗了。
“薄宴淮还真是舍得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凌薇是他下一个追求目标。”安凝总归也没猜错,凌薇和薄宴淮之间确实很暧昧。
霍垣讪讪地笑了一下:“原来我也以为是,但后来知道了薄宴淮伪装成高人入股艾维尔的真相后,我会反过来说你这么想你爱了三年的老公就狭隘了。”
安凝看着霍垣,是她听错了,还是霍垣说错了?
“你在说什么?我狭隘?难道薄宴淮对凌薇这么好,不像暧昧吗?”
“像,所以我的立场是在知道薄宴淮的动机后改变的。”
薄宴淮以凌薇投资人的身份参加合约改签仪式的那天,霍垣本来挺高兴薄宴淮终于有了新目标,终于能放安凝一马。
但在薄宴淮主动邀请他和凌薇的午餐饭局里,霍垣才得知,因为凌薇是安凝目前唯一的亲人和闺蜜,薄宴淮为了让凌薇能够全身心地帮助安凝追梦,才断了凌薇所有的后顾之忧,这样凌薇才能安安心心呆在安凝身边,全心全意扶持她。
所以才有他们误以为的薄宴淮终于移情别恋了。
这……这让安凝如何是好。
薄宴淮这人财大气粗,果然是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安凝有些逃避地转头看向窗外,远处的爱琴海夜景。
没想到这里哪怕夜景都做了很精心的布置,琴桥上下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水晶灯,远远看去就像爱琴海上坐落着一颗硕大的明珠。
风景无甚美丽。
安凝却没什么欣赏心情地转身看着霍垣,他接了个电话就那么靠在门上,站姿笔直,双手看似潇洒地插在裤兜里,实则似在掩饰心里的紧张。
她也紧张,她就怕他会说长达N年的等待和爱恋终究还是抵不过薄宴淮威逼利诱。
所以安凝一边期待一边抓紧了手。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痛,却实在,早痛早超生。
“那你呢?你也拜倒在薄宴淮的利诱之下了?”安凝紧张出了新天际,如果霍垣说是,她该怎么办?是不是这辈子都逃不出薄宴淮的圈套了。
但……霍垣这个结结巴巴的样子,又不像是会说“不是”的表情。
霍垣组织着能让安凝好过点的语言,组织半天都还是觉得实话实说最恰当。
“当我知道这些的时候,薄宴淮和凌薇已经单方面安排好了所有事,连老天爷也没给我机会反驳,薄宴淮不仅投资了艾维尔,还间接投资了凝·香。”
安凝眸光一凛:“什么叫间接?”
霍垣说来有愧,论商业手段,他还是逊了薄宴淮一等。
“你爷爷当年收的徒弟里,跟你走得最近的几个,除了我和凌薇,其他的还记得吗?”
“有点印象。”
“凝·香在我创立之初,找到凌薇的时候,凌薇因为非自由身缘故,没法跟我一起创业,但她介绍了当年一起学艺的几个人,当时我想把亏损程度降到最低,便接受了他们的入股,等同于凝·香我占50%的股份,其余50%都是他们合资的,薄宴淮以绝对的高价从他们手里收购了这些股份,所以薄宴淮现在也是你的老板,和我齐名的凝·香创始人。”
安凝脚下一软,踉跄几步跌进了身后的单人沙发里。
“那你有没有问过他们,这是一早就合计好的,还是临时起意的?”
似乎现在再来纠结原因已经没用了,安凝还是想知道。
霍垣心苦地道:“问过,说是最开始难得我能下决心重拾制香业,也算是把大家丢失已久的爱好又重新整合在一起,他们就算现在离制香行业很远,但不妨碍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看,这话听来多么温暖人心,如果是你,你会拒绝吗?”
安凝低头,吐出两个清晰的汉字:“不会。”
“我当时没跟你说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等我们做出了成绩后,再把大家聚在一起,给你一个惊喜不是更好。”霍垣现在浑身上下都是深深的无力,他以为斗得过薄宴淮,却没想到等到所谓的惊喜即将来临时,才发现这一切都只是别人早已布好的局。
而且这个局更多的是好处。
薄宴淮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们任何一个,这样的爱,霍垣痛恨之余,确实也很感动。
“那你觉得现在有惊喜吗?”
“不是惊吓就行,我配合薄宴淮办了这场发布会,是想看看你重新面对薄宴淮的追求会不会动摇。”
安凝看出来,薄宴淮已经对霍垣实施了精神收买。
明知道应该拒绝薄宴淮所有的表示,但又在四周所有的人情中,不得不屈服。
“那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我是答案就是我进门前的那句话,你要对薄宴淮初心不改,我愿意退出,但若你心里有我,哪怕一点点,我都会跟薄宴淮战斗到底。”
安凝总算有动力笑了。
“就在刚刚,我看到你跟叶梓萱打嘴仗,我特别想以你男朋友的身份站出去指责叶梓萱,我想以我自己的方式保护你。”
“但是同时我又看到薄宴淮对你的爱太强烈,强烈到所有跟你有关的人,他都会小心翼翼的去讨好去成全,安凝,我们错过的那几年,错过就是错过,我想弥补,可好像时机已经不允许了,薄宴淮会把你身边所有的暧昧都赶走,而且他赶的方式,没有人会拒绝,包括我!”
霍垣说出这话像是耗费很大精力,疲软地蹲下身,坐在地上。
安凝看过去,他好像一个被爱情遗弃的乞丐。
霍垣甚至带着几分哭腔地对她说:“一个为了爱在努力挽回的情敌,我恨不了,要恨也只恨自己从前太懦弱,所以我愿意让你再选一次。”
安凝孤注一掷:“那如果再给你一次提前知晓的机会,你会拒绝吗?”
“我会!我再不济也不会接受他的嗟来之食,但是安凝,这个世界没有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