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夫人抬了抬手,没让安应淮接着说下去,而是道:“既然定下了,那也不必择日子,赶快把这桩事情了结了才更要紧。”
“是!”安应淮连声应下,“既如此,就今夜让府里下人好好哭一场,明日一早便发出讣告,再借二姐早前做下的事,仓促办丧,便当是给外面的人一个交代了?”
“这样才是正理。”安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珍儿在外已经安定下来了,跟去的下人也是衷心的,卖身契都还在府里,绝没有人能欺负了她!再加上你时常给她送去银两,定能保她往后衣食无忧,如此,就算现在给她一个大活人办丧,也不算太委屈了她!”
安应淮眉心紧拧。
就安应珍那样的惹祸精,哪来的脸说什么委屈不委屈?
要不是因为安老夫人在,他连银子都不想给!
但现在安家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些,安应淮实在不想再生事端,只好道:“母亲说的是,儿子会办好的。”
才入了夜,安家后宅果然就传出了阵阵哭声……
消息不胫而走,整个上京城里众说纷纭。
安与时自然也知道了。
她正守着炭火看孟氏家谱,听到这话都觉得好笑:“安应珍死?那般惜命之人,断不会死得这么无声无息。”
话是这样说,她也忍不住想起原主后来遭遇过的一切……
那才是真的凄苦呢。
不过现在,她已经和原主的后来大不一样了,人生轨迹发生了巨大逆转,想必接下来的命运会更不一样吧?
总之,安应珍的命数,是已经彻底发生改变了。
但既然是办丧事,不表示一下怎么好?
“让云嬷嬷带些东西过去一趟,表达我这个侄女的惋惜之心,最好,是让上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
“是。”
步应依言下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云嬷嬷果真就备上东西去了安家。
她到安家大门口的时候,梁氏也在。
一看到云嬷嬷,梁氏就高声笑出来:“哟,这不是与时身边的嬷嬷吗?听说您是太妃娘娘请去陪着与时的,果然没多久,与时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越来越开朗大方不说,还越来越懂礼可爱了,可见是嬷嬷照顾的好!”
看她这样,完全不像来参加白事,反倒像是来参加喜事的。
云嬷嬷也知道,梁氏说起这些个,还这般客气,无非是给太妃娘娘面子。
“二夫人也太客气了,照顾女娘本来就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当不起二夫人如此夸耀。”
“嬷嬷客气什么呢?”二夫人和云嬷嬷亲亲热热的,外人瞧了都觉得稀奇。
一看梁氏身份地位就不低,居然还和一个老嬷嬷这般亲密……
“嬷嬷不知道,上回与时去我们家,我一看见她就喜欢,乖乖巧巧的,又落落大方,哪里像我们家那几个,一个个毛手毛脚的,我只盼她们能和与时多多来往,多的不说,能学到与时十之一二,我们这些当父母的不就心满意足了?”
云嬷嬷只是笑笑,没有急于接话。
这时候,安家众人都走了出来……
其实只有安应淮和披麻戴孝的周婧芙。
云嬷嬷看在眼里,上前几步,也不急着跟进门,只道:“老奴是代替女娘来的,往生者是女娘的姑母,总得来看看。”
说完,她就盯着安应淮和周婧芙,不再言语。
安应淮低了低头,回头瞟向周婧芙。
其实周婧芙是哭不出来的,她的亲娘又没死!
但安老夫人和安应淮都有交代,让她装也要装出来,只好赶紧掐了自己一把,流出盈盈泪水:“多谢,但妹妹怎么自己没来呢?好歹也是自己的亲人呀。”
也幸好今日风大,周婧芙穿得单薄,都不用怎么用力,就鼻尖泛红,眼含热泪。
梁氏在旁边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嗤道:“你一个当女儿的不在灵前守着,来这里做什么?你娘死了,又不会有多少人来。”
周婧芙咬了咬牙,差点就忍不住了。
是,她娘亲的人缘是不好,但也绝对没有那么差!
“二婶娘肯来就是好的了。”周婧芙做足了谨小慎微的姿态,冲着梁氏盈盈一拜。
云嬷嬷看了看她,又道:“虽然都知道安家这场丧事办的简单,但这也太简单了,只有周女娘一个穿着白衣头戴白花,仔细看去,都不是孝衣麻布,这又是为何?”
本来就不是为了来做面子功夫的,当然要哪里疼戳哪里。
梁氏听得直发笑,哼道:“可别是人没死,故意做出这么一副姿态来给咱们这些外人瞧的吧?”
偏偏在这时候,高砚书穿着素净的衣裳前来吊唁,从马车上下来,刚好听到这句话。
本来一看见高砚书的身影,周婧芙内心狂喜,但再一反应过来,生怕事实被揭穿,连忙道:“二婶何必这般专门戳人的心窝子?我娘是一时糊涂犯下大错,但如今人都去了,尸身就躺在里面呢,婶娘若不信,大可以进去看看!”
梁氏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昨天才来过,当时安应淮还含糊其辞的,现在人就死了?
哪有那么巧的事?
不看看真身,谁知道安家是搞什么鬼名堂?
云嬷嬷微微一笑,也跟了进去。
周婧芙看看安应淮,发现安应淮的神色都还好,顿时心安下来,冲高砚书走了过去。
高砚书的神色有些复杂,更多的还是不忍。
“你……”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莫要太伤怀。”
“多谢砚书哥哥关怀。”周婧芙低垂着脑袋,泫然欲泣的。
从高砚书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周婧芙又长又翘的睫毛,下方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一颗颗不断往底下掉。
“有些事,非人力能阻挡。”高砚书的心绪也一直没能平复下来,低声道:“怪只怪你我二人有缘无分,自此虽然不能修成正果,到底也算相识一场,年少悸动,难以忘怀。”
周婧芙的脑袋没动,抬起眼睛,泪眼汪汪得看着他:“砚书哥哥对我,当真有过悸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