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蒋,名舒顷,字浊醒。
前半生还算顺遂,按部就班,认识东京众多好友,与所爱之人青梅竹马,自是欢喜。
自成亲之后,曾与夫君举案齐眉,虽受婆婆刁难,日子却还能过得去。
诞下一女,本以为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消磨,我也终归于平庸。
可是忽然有一天,在公主府里,秦漪忽然问我,“现在你还作画,练字吗?”
我当即便愣住了,随之而来的是如浪潮般的羞愧。
“不曾。”
都不曾了,我不知多久没握过笔了,积灰的书本安静的躺在书房里头。
每天睁开眼便是府里的琐事,照顾夫君,照顾女儿,自己也做到了他们心目中的温婉贤淑。
我是否,丢掉了自我?
“是他们束缚我……还是我自己先丢掉了自己?”我轻声呢喃着,是在问自己的心,也是在问秦漪,身边之人,唯有她看得开些。
只见秦漪慢悠悠的给我倒了杯茶,“没有什么束缚,也没有什么丢掉。只是人在面对重要之事,总会顾及左右,贪得无厌。我们在乎的,都不想放弃。”
“爱人重要,女儿重要,但是也要分出一点时间来,给最重要的自己。”
我清楚的知道秦漪的话中说着什么。
我抬眼看着秦漪,问道:“你们会对我失望吗?”
自从成家之后,与她们之间的联系竟然越发的少了。
“从无失望,始终心疼。”
“我允你懦弱,允你胆小,允你自卑,允你勇敢,允你聪慧,允你温柔……无论何种的你,我都爱。”
秦漪精致的眉眼中流露浓厚的关切,像是雨后升起的氤氲,朦胧我的心脏。
像是高山上的流水,不知它的源头在哪,但它经过了我的心脏,蔓延全身。
她们从始至终都心疼蒋舒顷,她本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可没道理就该平庸下去,掩盖她的姓名。
我眼眶忽然发热,慢慢的蓄起眼泪,秦漪瞧见了,不自觉的上前,伸手想要抚摸我的脸庞,却不知怎的,在空中忽然停住。
紧接着,转了方向,白皙的手指从我头发里拔出一根发钗。
“样式俗气,份量却重,平白无故压着你了,以后不许再带了。本就人比花娇,怎的带这些个俗物。”
看着秦漪的脸庞,我没忍住,“噗呲”一声,破涕为笑。
秦漪的眼睛里终于带上了笑意,她看着我说道:“难得欢乐,我府中有一秋千,可要去玩上一玩?”
我下意识的反驳,“都是当娘的人了,自然是要稳……”
我话还没说完,就对上秦漪似笑非笑的眼神,后知后觉般自己也伸手堵上了自己的嘴。
我蓦然间红了脸庞,偏过头去,只道:“我得看着书儿……”
秦漪忽然起身,走到我身边,蹲下来,握着我的手,十分郑重的告诉我,“孩子有专人看管,方宇卿已经是个当爹的人,方府少个人依旧是方府。”
“可是我的浊醒只能有一个,我也只认这一个,我眼前的一个。”
我从来没见过秦漪那样严肃的神情,仿佛是那天要塌下来,她告诉我我不是那顶天的人,是她要带我一起走。
秦漪牵着我的手,我任由自己跟着她的步伐,我只记得,那天我荡的秋千是我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有人以爱之名将我层层围困,有人拨开云雾,拂我灰尘,拉着我手,愿我一身荣光。
我重新执起笔,捡起书,恍然发觉,原来这一天的时光里,可以不去想夫君,女儿,一切的琐事。
我竟然抛弃我前半生最重要的东西,来换余生一个虚构的美梦。
后来,慢慢的,我成功和离,对于方宇卿这个人,我不想谈及其他,对错参半,也是生命中一道痕迹,不必刻意抹去。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梦想,可是梦想道路上,总得有人留在半路。
我本以为我会看见灿烂盛大的明朝,可我却倒在了黎明之前,囚身黑暗。
我从不认为我们会输,因为所有人都拼尽全力,我只是遗憾。
没能好好道声离别,以这副狼狈的模样,让秦茗她们泪光闪烁。
弥留之际,我竟然对方宇卿也宽容了些,不过来生事,我这前身,便不妄下定论了。
当秦茗的眼泪滴到我的脸上,吹来的风没吹凉半分,依旧滚烫,烫到我心里。
比起死亡的恐惧,我更害怕她们的眼泪。
不要再为我哭,我……会心疼。
当半生凄苦后,救赎我的,是贯穿我一生的伟大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