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熟面孔,竟又是天德帝身边的徐公公,上回上门宣旨的便是他。
徐公公携宣旨的仪仗进了宋家,外门上的立刻去各院禀报。
宋拓原本便要出门,闻讯第一个赶至,不多会儿,韦映璇和陈氏也相继赶来。
见圣旨如见帝王,三人大气不敢喘,齐齐下跪接旨。
徐公公却不急着宣旨,站在垂花门旁边道:“宋侯爷,皇上有口谕,着您将京中宋氏嫡支各房当家主事的都叫来侯府,今日旨意关乎宋氏各支,须得众人到场接旨。”
“时候不早,侯爷立刻去安排吧,莫耽误了接圣旨。”
听闻要请族人来,宋拓一阵心慌气短,脸色煞白如纸。
宣旨就宣旨,叫宋家族人过来干什么?
难不成是朱照宸变卦了,回宫后又对皇帝说了什么,于是皇帝现在大发雷霆要怪罪他?
他甚至联想到诛九族。
额头冷汗越冒越多,起身时险些晕厥在地。
声音涩然地道:“是……臣这就去。”
他转身离开,任凭心里如何惊恐万状,也不敢抗旨不遵。
出了垂花门,他叫了几个婆子,安排下人立即去各府上喊人。
相比起他的局促不安,韦映璇则十分镇定。
她猜到圣旨是因为何而来。
是董昭。
自从理清董昭与贵妃、与王家的关系,她便豁然开朗许多,便像今日突来的圣旨,她不是站在宋拓身旁看待此事,而是站在比他更高一层的阁楼上俯视。
她几乎立刻明白,是董昭在替远儿出气。
他告诉了贵妃,贵妃又求了皇帝出面处置宋拓。
不过,圣旨会如何处置?
韦映璇不知,她心里也十分好奇。
徐公公笑模样,不露一丝破绽。而宣旨重要时刻,她也不敢起身与徐公公闲聊试探,只能跪在地上垂首等着。
“侯夫人,还未宣旨,您可先起身,不必跪着了,让下人搬张椅子您坐下等。”徐公公十分体恤地开了口。
“多谢您。”韦映璇感激一笑,很干脆地起身了。
董妈妈带着照影搬来两张椅子,一张给韦映璇,另一张则给了徐公公。
“您也请坐,喝口热茶。”
照影递上热茶,徐公公也未推辞,一甩拂尘坐下。
这个时间,宋氏各房人都各有各的忙碌,有些在衙门还未下衙,有些则外出办事。
侯府的下人去到每一家叫家主来侯府接旨,所到之处皆是毫无准备、人仰马翻。
西府那边,宋周氏和大儿子宋羽都在,宋埕三兄弟也相继被从衙门叫回来,再下一辈儿的敏哥儿等人因还未成年,不在圣旨规定的接旨之列,待其余人兵荒马乱地凑齐了,齐刷刷看宋周氏。
“母亲”“祖母”
宋大老爷宋羽,也就是宋埕的爹,敏哥儿敬哥儿轩哥儿三人的祖父。
他对宋周氏道:“母亲,皇帝突然在侯府宣旨,事先未有风声传出,儿子心有惴惴,恐怕……”
宋周氏放下手中的茶水。
她怡然自得的很,“侯府最近风平浪静,若有坏事,映璇会提前给咱们传信。”
“也许事发突然,侄媳妇也未料到?”宋羽叹气:“宋拓是侯府最大变数,希望不是他又闯了什么祸事。”
宋周氏沉沉地看着他,“莫慌,好事坏事,且去了再说。你父亲还在世时常说,面对未知之事,常怀敬畏之心,秉持淡泊之态。遇吉事不骄不躁,知福祸相依之理,不轻易得意忘形;逢凶事亦不惶恐逃避,明命运难测之道,安然以对,泰然处之。”
周氏是西府全家人的主心骨,她一番话铿锵落定,包括宋羽在内的宋家三个老爷面色都沉稳了不少,带着各自的儿孙们浩浩荡荡往侯府去。
年长的走在最前头,步伐沉稳有力;中年人在中间,目光坚毅沉着;年轻些的走在后头,个个面无惧色。
其余散落在京的宋氏嫡支,在知晓皇帝要叫他们去侯府接旨时,也都是莫名其妙。
宋氏已经许多年未得过皇帝青睐,尤其近二十年来老一辈纷纷故去后,朝廷再未重用过宋氏。
现有嫡支在朝为官的皆未能在要紧的核心要部任职,还有许多族人甚至在京里谋不上得体的差事,只能走了关系远走外地为官。
要怪就怪袭爵的那一支不争气,上一代南亭侯只堪堪做到守成,这一代的南亭侯更无出息,不但守成无望,先前还被太后罚至养济院干粗活,侯府眼看是更落没了。
这种时候皇帝一道圣旨下来,还叫族人一同接旨,却不知是福是祸,亲戚们都诚惶诚恐,不敢耽搁,纷纷前往侯府。
韦映璇陪着徐公公等待约莫一炷香时间,侯府便开始有亲戚陆续登门。
先是最近的西府,然后是城里其他宋氏族人。
半个时辰过后,人数悉数到齐。
宋老族长也亲自来了,他老人家虽然身子骨尚可,但许是被这不明所以的圣旨给惊吓住,进来侯府的一路上,手脚都微微颤抖。
浑浊的老眼一眨不眨看向徐公公,是太过年迈,眼神看起来天然带着几分哀伤。
人到齐了,徐公公就拿出圣旨,准备宣旨。
宋家人四十多个人头齐齐下跪接旨,霎为壮观。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听闻南亭侯府昨日发生嫡庶相争,残害兄弟之事。
嫡庶之分,虽为家事,然亦关乎风化,今有南亭侯宋拓之庶子宋俊峰,竟对嫡兄弟宋远行不轨之事,幸而被人察觉阻拦未酿成大祸。
然此等心狠手辣行径实乃罪大恶极,是家门不幸亦是侯府之耻。
“朕又闻,此悲剧起,南亭侯非但未安抚妻儿,反四处散播谣言,造谣污蔑,说此事因当家主母苛待庶子所致。南亭侯身为朝廷武状元,功臣之后,本应持身以正,垂范于家,而今却以不实之词挑拨离间,实乃大谬不然。
南亭侯身为一家之主,不能教子有方,反使其子误入歧途,又复以不实之词挑拨离间,乃错上加错。朕念宋家先辈有从龙之功,不忍夺爵,然国法从无私。
今特下旨:立即剥夺南亭侯三年俸禄;收回高祖皇帝赐予宋府京郊西北良桃庄三百公顷土地,侯府须另择地点迁离祖坟,另设立家庙供奉先祖。”
徐公公说到此时,宋家族人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场面一时有些失控,徐公公不得不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