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佩兰的记忆中,女人只有露出右手的时候,展示出烧伤的痕迹。
可女人的右臂上的伤疤,鼓起,干裂,血液中带着淡金色的火汽,在空中劈里啪啦的散着响声。
很细微,但没有逃过傅桉的耳朵。
那是天火独有的伤痕。
天火是不会灭的,所以它会一直在被灼烧人的血肉中,反复地灼烧着,一轮又一轮地翻滚。
就像是喷薄的火山,一日又一日地拍打着火浪与岩浆。
只不过此时的岩浆,就是女人的血液。
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是当年与她同辈的道门中人,那易轻朝……
傅桉的眼眸骤然放大,急声道:“躲开!”
几乎是在傅桉出声的那一刻,女人周身鬼气一转,双手捏诀,指尖光芒大盛,法诀成型的那一刻向前推出。
半空中的傅桉足尖一点,旋身而下,抬手一掌推出,与女人的法诀相对。
一时之间,风从脚起,旋转着就击破了神女祠的屋顶。
符咒化做的火蛇在这一刻湮灭,林晚林压不住嗓间的腥甜,一口血呕出。
易轻朝快速掠到神女祠外,与同时跳掠出的燕南浔对视一眼,将方秋心和郭义护在了中间。
短横刀与易轻朝靴边的匕首同时插在地面上,两人咬破指尖在半空中画着血色符咒,随后剑指交错,口中咒法自出,两道沾染了血色的蓝色灵力将四人笼罩在其中。
神女祠内的交锋仍在继续,易轻朝只能看到傅桉那道海棠红的身形与女人黑色的身形来回碰撞,黑色的鬼气交织缠绕。
三五个呼吸间,整个神女祠彻底瓦解,随着傅桉的右手捏出一道法诀,女人猛地后撤两步,捂着胸口轻咳了两声,立马化作黑烟消失,不敢多留。
神女祠中的神女像早已变成大小各异的石头,散落在砖瓦之间。
眼见女人已经走掉,易轻朝和燕南浔都咽不下那口喉咙间的血气,分别呕出一口鲜血。
短横刀与匕首也像是受不住力道,倒落在地。
易轻朝擦了擦唇边的血,强忍着五脏六腑带来的疼痛,看向站在一片狼藉中的傅桉。
她真的很强。
刚刚的鬼气,哪怕是他和燕南浔联手,也做不到将所有的力道都挡在灵力之外。
更别提,傅桉还悄悄地在他们的灵力罩上,额外附加了一层鬼气。
哪怕是这样,他也并未承受的住方才两人斗法的威力。
而距离傅桉更近的林晚林,在看到女人逃走的那一刻,就身子一软斜倒在废墟之中,身边燃烧尽的符咒灰烬堆成一个小沙坡。
傅桉低头看向手中的物件,捏了捏,随后吸了一口气就将物件塞回了自己的袖子中。
她先是走到了林晚林的身边,伸手探了一下鼻息,又拉出林晚林的左手把脉后,才溢出一道鬼气将林晚林缠住,浮在半空中,跟在傅桉的脚步后。
还好。
还活着。
就是断了几根经脉和骨头,凑合能救。
傅桉的脚步停在了易轻朝的跟前,伸手拉过了他的左手把脉后,又不顾燕南浔反对的眼神,强行给他也把了脉。
“想问什么就问吧。”
傅桉边说话,边扯开裙角,蹲着身子将易轻朝握着匕首的右手包扎上。
在强力之下,易轻朝的右手虎口早已裂开,血正在滴答落在地上。
易轻朝抿了抿唇,他刚刚的确很有很多想问的。
可傅桉真的让他问。
他又不知道要问些什么了。
见易轻朝不说话,燕南浔只当他是犯了老毛病,看了一眼被鬼气挂在半空中的林晚林,开口道:“还活着吗?”
傅桉轻笑了一声,缓缓地站起了身子,甚至还伸了一个懒腰。
“还活着。”
“和你们一样,死不了。”
燕南浔随意地点了点头,用短横刀撑起自己的身子。
死不了就可以。
还活着就很好了。
易轻朝开口道:“她跑了吗?”
傅桉点了点头,视线看向女人逃走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嗯,逃走了。”
“但是没关系。”傅桉收回视线,落在了易轻朝的脸上,“她还会找来的。”
而下一次。
就是一起都结束的日子。
方秋心有些茫然地看着被毁掉的神女祠,转头又愣愣看着傅桉,看着看着,突然就哭了出来。
她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含糊不清地哭诉着:“怎么会这样。”
她做的一切,她奉献的一切。
什么的都没有了。
“你不是伟大吗?你不是救世主吗?”
救世主?
傅桉想要拉扯方秋心的手,在此时一顿。
她的目光淡淡的,却又直直的看着方秋心,听着她的哭诉。
“为什么不愿意救救我们呢?”
“你死过一次,可你又活了,那你这次死了,万一也能活呢!”
方秋心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话,方才若不是易轻朝和燕南浔,只怕她和郭义已经死了。
在提出演一场戏的那一刻,方秋心就知道,甘乘风不会再复活了。
她所执着的一切,都化作了一场梦。
这是她早就知道的。
可真的面对这个事情,她还是压不住内心的伤悲。
傅桉静静地看着方秋心,任由她哭了很久很久,久到方秋心的嗓音变得沙哑,哭的泪水已经干涸在脸上。
傅桉终于动了,她上前两步,轻轻地将方秋心抱在了怀里。
她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方秋心的背,像是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我有我的使命。”
“我不能再死一次了。”
“方秋心。”傅桉用手抬起方秋心的脸,额头轻轻抵上她的额头,“我是承载了许多人的命,才活下来的。”
“我不会死的。”
“也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这条命的。”
在碰到傅桉额头的那一刻,许多画面从方秋心的脑海中闪过,对她而言,像是过了一瞬间,又像是过了几百年那样久。
伴随着傅桉的手轻拍上方秋心的肩膀,她才恍惚回过神来,身子一软就坐在了地方。
“你没事吧。”傅桉偏着脑袋,看着方秋心轻轻笑着。
方秋心喘着粗气,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的一样,全都被冷汗浸湿。
不,不可能的。
方秋心抬头对上的傅桉的眼睛,又将方才的思绪压下。
好半晌,方秋心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有一句话,让我们一定要告诉你。”
“傅桉,你欠她的,都得还!”
“欠她的?”傅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低低地笑了几声。
“我傅桉这一生。”
“只有世间欠我。”
“我不欠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