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与薛文遇通气了,李重美很快便召见了李晟基。
李从珂赐给他的令牌还在,李晟基出了化清坊,沿着皇城往南走,看见皇城南边的承福门,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来到洛水河畔,在左掖门附近的桥湾处逗留了一会,便直奔端门而去。
进了端门,皇城使房暠已经在此处等他了,二人在一个小太监的带领下穿过皇城禁军的大校场,此时就没有了以前他刚进宫时李从珂的“仪仗队”了,只有三三两两的太监和宫女侍立在附近。
穿过广场来到一座大门前,看见上面“应天门”三个字,李晟基对小太监说:“还是走明德门吧”,李晟基突然想到了李从珂的好处,心里不禁有些感伤。
过了明德门,广场前面巍峨壮观的含元殿建筑群赫然在目,不过李晟基到这个世上多年后,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敬畏之心,只是驻足观望了一阵。
穿过广场和含元殿,此时房暠已经退下了,小太监带着李晟基七拐八拐,来到一座大殿前,李晟基根基自己的记忆,记得这间大殿应该是“至德殿”,李从珂第二次召见他的时候就在此殿,不过眼下大殿正上方却挂着“勤政殿”的牌匾,料想是李重美自己改的。
大殿门口站着一人,身材与李晟基仿佛,带着金色的唐巾,金色的衮龙袍,玉面长须。
李晟基一见有些吃惊,赶紧迈着小碎步上前,在那人面前约两丈处站定,弯腰深施一礼,“臣,佑国军节度使李晟基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那人正是当今皇帝,后唐第四任帝李重美,按照辈分,李晟基是他的皇叔,自然不可能给他下跪行礼,不过李晟基一路小跑,又深施一礼,也过得去了。
“皇叔不必多礼”,李重美虚扶了一把,李晟基抬起头来一看,只见李重美面色苍白,才三十岁的人,眼角已经有了皱纹,不过以往少不经事的李重美已经不见了,满满的皇帝威仪铺在他的脸上。
看来这个位子真不是一般人做的。
时值正午,李晟基自然就在勤政殿与李重美共进午餐,这次倒没有大块的肉,大壶的酒,高几上摆着三样小菜,两荤一素,一碗米饭,旁边搁着一小壶酒。
“皇叔自便”,等李重美开口了,李晟基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将饭菜、美酒消灭干净,等他洗漱完毕,只见李重美还才吃到一半,看着他那费劲的样子,李晟基心里一凛,李重美病了!
李重美膝下只有一子,年方十岁,名曰广瑞,李晟基以前见过,如果此时李重美撒手归去,将偌大的担子放到李广瑞头上,只怕大唐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李晟基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喝着茶水,半响,“劳皇叔久等了,朕近几日偶感风寒,食欲全无,今天皇叔来此,勉强吃了一小碗饭”
李晟基站起来答道:“陛下日理万机,也不能忘了龙体的康健,应多多保重才是”
李重美见他说的端重,心里一暖,“皇叔无忧,朕身子好着呢,偶感风寒而已”,说完他看了一下身边服侍的太监,“把广瑞带过来,对了,把怀德也一并叫上”
在等广瑞的期间,李重美对李晟基说:“皇叔此次此次来京,可有礼物呈上?”,李晟基心里暗骂,自己偏隅于边境之地,每年还自作主张给朝廷缴纳战马一千匹,铜锭五千斤,而地理位置好得多的幽州、河东、横海、秦州却一毛不拔,还需要朝廷输送粮草。
骂归骂,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他起身回道:“禀陛下,此次进京,臣带着战马一千匹,铜钱十万贯,不过……”
“不过什么?”,李重美刚一听到,心里大喜,他现在正愁没有钱财使用,国库空虚,内库也叮当响。
“陛下”,李晟基看了看左右,李重美见状将其他人全部退下了。
李晟基起身来到李重美面前,抱拳弯腰说道:“陛下子嗣单薄,臣看在眼里,不免有些担心,我这一千匹马,十万贯钱可是给广瑞的,这一千匹马可是只用过半年的上好战马,陛下可广招良家子弟,年龄在十五岁左右即可,从小由广瑞带着,长大后必成他的绝大臂助,而这十万贯钱可满足千骑一年之用,臣……”
李重美正要说话,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只见两个少年进来了,那小一些的正是李广瑞,那大一些的约莫十五六岁,不过身形已与成人无异,高大健壮,脸上虽显稚嫩,却有一股英气蕴含在里面。
“来来来,你等快来拜见皇叔祖,竟成,这个便是先齐王的长子,高怀德,目前是广瑞的贴身护卫”,见了二人,李重美脸上有了些笑意。
见坐在一旁的那人竟然是燕王大人,二人连忙下拜。
“侄孙见过皇叔祖”
“小子见过燕王”,高怀德年岁尚小,一直被李从珂、李重美养在宫中,尚未继承高行周齐王的爵位。
见了后辈自然要给礼物,不过进皇宫是不能携带任何器物的。
他看向李重美,李重美笑道:“瑞儿,皇叔祖这次给你带来了的一千匹战马,十万贯钱,足够养一支千人精骑了,还不快谢过皇叔祖?”
李广瑞赶紧又跪下谢道:“多谢皇叔祖”
李晟基将他扶起来笑道:“这战马钱财有了,何人来担任这支骑队的将军你可想好了?”
小广瑞看向自己的父亲,李重美见状点了点头,李广瑞便指着高怀德说道:“皇叔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自然是怀德大哥”
李晟基、李重美听了都是哈哈大笑。
接着李晟基又将高怀德拉到自己面前,“齐王的枪法、拳法,你习得几成?”
在这位赫赫有名的燕王面前,一向有些骄狂的高怀德不敢怠慢,“禀燕王,小子自六岁起便跟着先父习练拳法、马术、枪法,至今日,不敢说赶上先父,六七成还是有的”
“哦?”,李晟基看着这位酷肖乃父的高怀德,心里十分喜爱,便向李重美说道:“陛下,此次来京,还带了一千把马刀、一千杆骑枪,还有一把用精钢打制的双手横刀,原本想呈献给陛下,不如……”
李重美一听,深感李晟基的浓情厚意,现在这一千骑,除了铠甲,其它的都齐备了,不久前的些许疑虑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哈哈一声大笑:“那就转赠给怀德,怀德,太子今后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了”
高怀德听了赶紧跪下,“请皇上放心,有怀德在,便有太子在,谁想伤害太子殿下,须得从怀德身上跨过去!”
等两位少年出去了,李重美对李晟基说道:“皇叔的意思,薛大人已转告我知,此一节就揭过去吧,今天让皇叔进宫为的是两事,皇叔不妨猜上一猜?”
李晟基心念转动,“莫非河东、宣武?”
“哈哈哈,皇叔明见,确实如此”,李重美今天心情很好,刚才竟忘了用“朕”字,而是用了寻常的“我”字,不知是他故意的,还是一时忘了。
“宣武的赵延寿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前几日下旨将他调到京城任京兆尹,这厮却迟迟没有动静,宣武城里还有马步军两万余人,其中更有三千骑兵,朝廷又不敢贸然行事,皇叔您看……”
李晟基答道:“陛下勿忧,我城外还有三千骑,明日就去宣武,不知这接替赵延寿的的是何人?”
“哦,汴州重要,我打算撤销节度使,将其纳入京畿道的管辖范围,由兵部直领,明日就由兵部尚书韩昭胤陪同皇叔一起前去,此外,汴州的兵马一分为二,步军由张老将军的老二张延徽统领,骑军由安崇勋统领,您看如何”
安崇勋是沙陀宿将,李晟基以前也见过一面,不过李重美就是随口一说,李晟基哪儿能从中置喙,“陛下深谋远虑,臣并无异议”。
“至于河东”,李重美看了李晟基一眼,李晟基忙回道:“宣武事了,臣立即带兵南下,先占了代、忻二州,中山王可从南边出兵,臣听闻石敬瑭最近染上了重病,夹击之下,没准一命呜呼也有可能,届时河东必定大变,或招抚,或战,均可”
“那占了代、忻二州之后呢?”,李重美接着问道。
李晟基此时心里暗叹,这一关终究躲不过去,“陛下,代州、忻州回归朝廷后,可不必再归属河东,二地设朝廷直管的刺史即可”
李重美心中大定,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皇叔,请上来”
李重美的位子在一个高台之上,李晟基跨上高台,只见高台后面赫然挂着一大幅地图,正是前唐疆域最广之时的舆图。
“皇叔您看,凡是大唐未有占领的地方,皇叔大可去得,届时都可作为皇叔一脉的封地,不出十年,等大唐国富兵强之时,皇叔为我镇守边疆,我自带领大军南下,一举收复伪唐、江陵、伪楚、伪汉、伪闽”
“不过……”,听到这两字,李晟基头又大了,“云、蔚、朔三州……”
李晟基此时心里有两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陛下,云、朔、蔚三州可是故振武军的辖地,佑国军占领阴山南麓一带,占下来容易,守住则难,占下来之后,只怕还要十几年功夫才能稳固,塞外的胡人是不会让佑国军安安稳稳占着的,所以,即使占了阴山,想从三州立即退出也不大可能,另外,阴山南麓汉人稀少,届时还需要将三州人口迁往此地”
有李晟基这句话,李重美心头大喜,“无妨,那也是应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