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樊雅回到谯城的时候,桓景也回到了白云坞。将军队简单布置一番后,他急匆匆地赶回房间,拆开几天围城下来累积的各类信件和情报。情报尤其多,看来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了。
第一件情报来自许昌的商队,带来了洛阳沦陷的消息。这倒是一点也不奇怪,桓景记得之前在许昌就听说汉军已经差不多拿下外城。但是信件里面描述的详细情况才是重点,桓景迫不及待地继续往下看。
首先,进攻洛阳的主要是刘曜和王弥的军队。石勒的军队一开始有参与,但是中途撤出去往许昌。情报中絮絮叨叨用华丽的骈文叙述了一大堆背景。这些其实之前都已经知道了,无需再提。桓景想,倒是许昌方面的笔杆子有必要撤换一下了,至少得换个能精简行文的。
扫完一大堆啰嗦的话后,他打着哈欠,突然发现了一条有用的信息。司空荀藩、光禄大夫荀组于城破前逃出了洛阳。有点意思,手下大臣竟然都比皇帝跑得还要快。他们出去肯定是有相应的组织跟随,那么会跑去哪里呢?这个核心官僚组织之后的动向,决定了晋室正统的归属。桓景在信件上附注,让他们之后特别关注二荀的行踪。
接下来是城破的情形了,想来也是听流民的叙述。首先刘曜和王弥自不同方向攻打洛阳。王弥打宣阳门,刘曜打西明门。城破当日,王弥先攻下了宣阳门,然后进入南宫,到太极前殿。之后是各种抢宫女,夺财宝的事情。而刘曜从西明门进入,首先占领了武库。
从这一点看,刘曜比王弥高明,桓景心里暗想。
当天,皇帝司马炽从华林园门出逃,据说是想跑去长安,结果被俘。几天后,太子、诸王还有选择留守的大臣全部被刘曜诛杀。王弥的军队四处搜寻财宝,连死人的墓葬都刨了出来。而刘曜则在将洛阳城被劫掠一空后,焚毁了这座壮丽的都城。之后,刘曜选择向西进军关中,而王弥则选择向项城进发。
难怪永嘉之乱后,东晋虽然几次收复洛阳,但是都没能守住。看来除了军事上的原因,一个残破的洛阳已经没有守卫的价值了。作为现代人,桓景其实不在乎晋室失去国都的耻辱,但是洛阳的百姓都是活生生的人,不由得不使人触动。从八王之乱开始,这个帝国的首都不断被凌辱和伤害,终于在刘曜手中迎来了她的毁灭。
在为洛阳的命运唏嘘之余,桓景注意到王弥选择出屯项城。这消息如果属实,等到了项城,王弥离白云坞会比石勒还要近。这么多的势力集中在一两郡之间的狭小地盘,必然有一番大争斗。别人是在三个鸡蛋上跳舞,而他感觉自己简直像在几个相互碰撞的巨石之间跳舞的鸡蛋。
最后信件还附录了条在许昌流传甚广的小道消息。据说首先刘曜因为王弥先入城而不高兴。破城之后,刘曜认为洛阳四面受敌,不是久居之地;而王弥怨刘曜把洛阳烧了,还骂刘曜不懂得洛阳的战略地位,不是做帝王的料。
且不说这些小道消息真实性如何,至少可以看出这两人不和。另外,桓景算看出来了,刘曜的关注点往往从军事出发,而王弥看重的是财利和战略大局。
桓景撇了撇嘴,打开第二个竹筒。
第二件情报来自蒙城苟曦那边的商队,是第一件情报之后几天送来的。主要描述的是苟曦方面的变化。这份情报语言就简洁多了,一共只有简短的两条,桓景看着相当喜欢。
首先,情报给出了苟曦最近军事部署上的变化。苟曦离开了蒙城,去往陈留仓垣,与统属于他的乞活军陈午部会师。而他的一支偏师由王赞率领,在石勒重回许昌后,从阳翟一路撤回阳夏。
等等,阳夏,桓景的目光停住了。那不是张平的地盘么?不知道私受了石勒官位的张平和苟曦会发生什么碰撞。
然后,情报描述了从荥阳前线传来的消息。那几个姓荀的高官:司空荀藩和他弟弟光禄大夫荀组,还有侄子中护军荀崧率领文武百官在荥阳密县设立行台。
之前从洛阳逃出后这些人去了哪里的问题有了解答。原来整个官僚体制都还在,只是抛弃了皇帝和洛阳百姓而已。桓景不禁啧啧,这帮人考虑自身性命倒是挺有一套。
另外,桓景还发现了荀崧这个名字,不禁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穿越小说里,这人好像是男主的岳父。但那个女儿的名字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接着往下看,是行台颁布的具体措施。首先是推琅琊王司马睿为盟主。这是个好消息。之前司马睿表奏他们的那些官职,现在不消说会变得更有号召力。
接下来是一长串官职任命的消息。这些人里没有几个桓景熟悉的名字,只有一个荥阳太守李矩是他穿越之前了解过的,据说这人打仗特猛,一度收复过洛阳。虽然不熟悉其他的人,但桓景还是把这些信息抄录下来:之后都是需要去好好打交道的。
他特别注意到,苟曦并不在其中——看来荥阳这群文武百官,和苟曦并不是一条心。难怪之前苟曦希望皇帝移跸仓垣,朝廷要百般拖延了。即使到了这个关头,还要内斗,看来西晋的灭亡并不只是军事上的问题。
半吊子历史爱好者桓景在这里其实犯了个小错误。不像东汉西汉,晋朝的划分人为的成分更多一些。然而如果说以司马邺荀藩为首的这个后来去了关中的集团最终亡于内斗,似乎也说得过去。
最后,信件附录了一条消息,秦王司马邺也从洛阳跑了出来,被荀藩接纳。信件尤其说明,这个司马邺是荀藩外甥。桓景微微一笑,难怪之后司马邺会成为西晋最后一个皇帝,原来荀家的能量如此之大。
放下情报方面的消息,桓景拿起了桓宣寄来的信。
他之前让桓宣去南边坞堡主那边召集军队,本来只是一个闲着。他当然不指望坞堡主的家丁能起作用。但只要有召集军队这个行为,那些人至少不会从背后捅刀子。这一回桓宣寄回信,大概也是什么寻常的消息,比如军队已经召集完毕之类。
他随意地摊开帛书,但一眼就愣住了。
桓宣已经占领了青丘坞,控制了坞堡和谯城之间樊雅赖以为生的渡口。
这比桓景最乐观的估计还要好上一万倍。只要控制了渡口,不仅困守谯城里的樊雅失去了经济来源,更重要的是和北方坞堡主的联系也被切断了。这样樊雅这个谯郡太守,已经成为了瓮中之鳖。只要自己挥师向北,那些坞堡主肯定望风来降。
他高兴得简直要手舞足蹈。这个弟弟看来是大才,自己小看他了。
只是这一切是怎么做到的呢?桓宣手下可以说是顶弱的军队了,占领守备森严的青丘坞简直像是魔幻剧情。
他迫不及待地往下阅读,想看出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