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贡脱去盔甲,藏身逃兵之中。不敢走大路,只得翻山越岭,终于在傍晚之前赶至博望城下,身边只剩三十余人了。
“没想到司州军马,竟然如此强盛,将来必为大患。”他喃喃自语,还以为桓宣所部就是司州军的全部主力。
不过,若是如此,派去小路上绕道突袭叶县的另外五百人,估计没什么阻拦,此时怕是逃得太远了。若是敌将长驱直入博望,自己这点人肯定只能弃城而逃。
这么思考的时候,西面日边,远远有三五十个人在移动,看上去像是一群乱兵。他心中一惊,赶忙下令全军戒备。但待来人靠近时,这才听见一声嚎啕:
“王将军,小道上的敌军是主力,弟兄们死的死,散的散,只剩这么几个了。”
什么?小道上也是主力,司州到底来了多少人马?王贡听闻,不禁双肩微微发颤,掩面以遮饰惊慌。自己翻山越岭而逃,显然速度不及在大路上进军的司州军,而自己又将城中千余人全部派了出来。现在博望一座空城而已,显然早已被占,自己是回不去了,
司州来了如此多的兵力,可不只是来耀武扬威而已,显然是奔着解围宛城去的。若是这样,哪怕是宛城的主力也危矣。自己怕是终究要做俘虏了。
等等,宛城?
他忽而转念一想,若是此时能迅速抵达宛城之下,报知杜曾,谅在自己是老战友的份上,杜曾或许还能给自己记上一功。那么这次失败,倒未必完全是坏事。
“全军都有,绕开博望,去宛城找杜将军!”
王贡一番话,令败军振奋起来,在王贡的号令下,赶紧列队向宛城行军。
可行不过百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骑兵!骑兵!成千的骑兵!我们被包围了!”
败兵们刚刚拼死逃命,满身油汗,眼下再无力气奔逃了,有的尚且紧握手中的长矛,但更多的蹲伏在地上,准备接受即将到来的命运。
马上号角声传遍了原野,战马如奔流一般
“扔下兵器者不杀!”
听到此话,最后几个握着长矛的败兵,也只能将矛扔去一旁,颓丧地坐到地上。骑兵慢慢靠拢,用马鞭将这近百俘虏分作数队,都捆了系在马尾上。
王贡早已换上了普通士卒的衣服,此时也被系在马尾上,像,马上的骑兵们尚在骂骂咧咧:
“来晚了,围城转了半天,只抓得到这么点俘虏。功劳全让第二旅的人抢了。”
“小声点,校尉来了!”另一个骑兵赶紧制止了他的牢骚。
王贡歪着头望去,只见一个大汉正跨步走来,一脸憨笑,原来正是董昭。高肃先前被派去出使王浚去了,现在指挥燕赵骑兵的只有他一人而已。此刻他脱去头盔,露出一个光头:
“你就是主将?”
“不是,我是强征来的流民。军爷,放我走吧。”王贡跪下来求饶,马绳却将脖子勒得生疼。
“别骗我了”,董昭发出了北人特有的豪爽笑声:“流民哪能吃得这么满脑肠肥?如果叶县那些真流民说得没错,按照相貌来看,你就是守博望的王贡吧?”
该死,这些流民怎么什么都说。王贡见无法抵赖,只得承认了。在回博望的路上,董昭再稍加逼问,他也只好将宛城兵马布置合盘托出。
燕赵骑兵只能走大路,又是桓景的宝贝疙瘩,所以在步兵清扫完伏牛山大路小路上的敌人,放才赶赴博望。他们按照预先的计划,先在博望城外巡逻一圈,清剿残兵,于是刚好碰上从伏牛山逃回的王贡,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尽数拿下。
入城之后,董昭见王贡身上情报也榨得差不多了,急忙奔赴城中府衙,桓景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刺史,城外随后一支贼军已经被清剿,生擒守将王贡。”
“很好,今日之初只觉敌军弱得惊人,而又没能抓到王贡,还以为他有什么后手。没想到居然是我多虑了。”
桓景舒了口气,今日的战斗算是完美得结束了。本来以为在这古战场会遭遇坚决的伏击,没想到对手竟然被几波箭就射溃了,抓捕漫山的逃兵反而成了一件难事。
“对了,董校尉,王贡他还有说什么吗?”
董昭细细说了一番,与桓景先前所知大差不差。杜曾分给第五漪三千人防备江夏的陶侃,其余尽数在围攻宛城,人数约有近万。而新军此番前来亦有八千余人。
“但是,据王贡所说,杜曾手下有支两千余人的骑兵,据说甚是骁勇。先前击破荆州的陶刺史,就是欺负他没有骑兵。眼下我军虽然骑兵不少,但也需留意才是。”
桓景点点头。
多方面的情报看来都是确切的,在宛城城下,杜曾与自己实力相当。然而自己远道而来,且不说粮草补给的问题,背后汉国若有动静,就必须回师。而杜曾盘踞荆州已久,粮草不缺,一旦采用以逸待劳之计,自己就算功亏一篑了。
一切都必须从速!
从博望至宛城尚有七十里路。在博望休息一夜后,第二日新军即刻从博望启程,急行军一日六十余里,在宛城城北数里扎下营来。
此时正值傍晚,宛城之下,杜曾的大军从西至东延绵数里,其间炊烟不断,尽是其营帐。
营帐之间,一员身披重铠的将领眺望着北面,他满面络腮胡,粗犷的眉眼中略带些愁绪——此人正是叛军首领杜曾。一个文士打扮的家伙正立在他身后,谄媚的笑着。
“司州军,怎么说……行止有度,简直可以说是劲旅。”杜曾揉搓着鼻子,感叹道:“我杜曾从军数十载,也少见这般阵仗。马长史怎么看?”
这个文士叫马俊,是荆州望族马氏之后;三国时,此地马氏多随族长马良投西蜀而去,故而作为留在此地的马家族人,马俊在本朝郁郁不得志,就索性投了叛军。
“将军高见,司州军马在北久历征战,故有此军容。然而亦不过雕虫小技而已,怎及将军部下之龙骧虎步?”
马俊一面赔笑,一面在心里暗骂:这个贼军头不过担任过几年南蛮校尉,从军之后也只是镇压荆州一带南蛮,当然没见过中原之军队。
但是,他也知杜曾的狠辣,可谓睚眦必报。且不论杜曾是靠背叛叛将胡亢起家。从前在攻入江陵之后,杜曾请求迎娶南郡太守刘务的女儿为妻,但遭到刘务的拒绝,于是杜曾就杀死他全家,连婴儿也没有留下。
所以尽管鄙夷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军头,但马俊也只能尽力露出笑脸:“杜将军,只是若是与这般贼众纠缠,损失过多,恐怕不好,要不先暂避其锋芒?反正其补给不继,待其退军,即可全取伏牛山之南。”
“哼!桓景不过是小儿辈,我岂会怕这个毛都没长齐的竖子!”杜曾被马俊哄得有些舒服了,脸上露出狠厉的神色:“何况我早有妙计,可以教司州军士不战自溃。倒时再以大军掩杀,杀他个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