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肃一手握着匕首逼在王浚脖颈上,另一手紧紧把持住王浚的腰,向后一点一点拖去。王浚的侍卫们看得目瞪口呆,只有一个愣头青正想上前搏斗,高肃只是将匕首逼得近了些,王浚就赶忙大声喝止:
“你想害了你主公的命吗!”
至此,侍卫们呆若木鸡,眼睁睁地高肃拖着王浚进了使节一方。郭诵赶紧靠近,将王浚的腰刀解下。王浚自己喘着粗气,斜眼看着郭诵,心中又惊又怒。
王浚的侍卫们一开始慑于王浚的命令,都不敢上前搏斗。待到这时,客舍中使节一方已经齐出,他们方才发现,自己在兵力上已经占了下风。
庭院中王浚的守卫不过三十人而已,而高肃一方不光人数多于对方,而且后排还有弩手——随着郭诵一声骨哨,房檐上、墙头都出现了手执连弩的弩手,他们早已瞄好这些侍卫。庭院无处可藏,只要连弩齐发,这些侍卫就会变成筛子。
“胜负已分,你们还有生路。不必为王浚卖命了。”高肃感到心中砰砰地跳:“可尽弃武器,前门处并无阻拦。”
抓住王浚,计划也只是成功了一半,若对手皆是王浚的死忠,那么事情必然闹大。若是一番战斗之后,拖到段末柸带着鲜卑骑兵前来救援王浚,那么就全完了。
只有赌王浚已经士卒离心了。
可庭院中的侍卫虽然面露犹豫神色,却依然提刀与高肃一方对峙,僵持的局面并未改变。
“走啊!没听见吗?尔等不畏死耶?”
高肃高声怒喝,但这些侍卫并不曾移动分毫。
郭诵做了个手势,请求高肃让自己发言,高肃只知道这小子素来能言善辩,此时事态紧急,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于是点头让他说话。
“诸君都是幽州精锐,本来将来都可为校尉,甚至可以做将军。可现在,诸君已是失职。若是救出王浚,也得不到几个赏钱,多半还要被追究失了主公的责任;而若是我们拼个鱼死网破,你们的主公死了,诸位可都要灭族呢!到时候,你们的妻女可都要做鲜卑人的小妾呢!”
一番利害分析之后,这些悍勇的幽州侍卫有些动摇了。他们自己固然身经百战,并不惜命,但到底是顾念家人。王浚平日酷虐非常,此番自己失职,必然累及家人,这该如何是好?
见到自己侍卫开始犹豫,王浚气急败坏地挣扎着:“别信这小子的花言巧语,快去喊人来救——”
“住嘴!”郭诵果断一掌拍在王浚脸上,打断了他的辩驳:“我知道诸君顾念家人,郭某有一计,可以保全各位!”
侍卫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还有这种好事?
“眼下王浚被执,幽州必然会混乱一时。大家赶快回家,接上自己妻儿,能逃多远逃多远,逃去刘琨那里,还是北方慕容部都行!”郭诵背手朗声道,以确保院门外的侍从们也能听见:“只要幽州局势平定,诸位都有罪责在身,到时候要逃也逃不了了!”
经过郭诵一提点,侍卫们猛然醒悟,再也不多说,纷纷夺门而出。而门外的王浚侍从,早就在郭诵于庭院内分析利害之时,就得知王浚被劫持的消息;而郭诵一番分析,加上屋内侍从们纷纷夺门而出,让这些侍从都明白过来,此时找上家人逃命才是要紧之事。
于是除了少数没有家人的阉人赶紧逃往刺史府衙报信以外,王浚门外的侍从也跟随侍卫的步伐一哄而散。待使节们将王浚从庭院中拖出时,街市上已经空无一人。
赵老六将客舍点燃,熊熊火光顺着客舍上的庐草扶摇而上,照得方圆几里都看得见。
“叛徒!混账东西!”王浚情知不免,见到赵老六,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忍着脸上火辣辣的掌印,破口大骂:“那些桓景的走狗也就算了!当初杀霍原时,为何就没能连你一起杀掉!”
“放心,叛徒不止我一个,幽州百姓不值汝久矣!”赵老六将最后一捆干柴抛向火堆,掩上了院门:“且不论你杀害了无辜的皇子。在幽州当政这么多年,拥雄兵数万,不思南征救冀州,而是在此横征暴敛,大兴土木。”
他回首一指街市尽头高耸的宫室工地:“你为了修自己那座宫殿,耗费了多少民力?旱灾、蝗祸,你都不曾接济,有多少百姓因此逃亡出幽州?”
王浚不能答,只能极不情愿地被众人抬起,快速地被转移去蓟城西门。
“哼!等我鲜卑骑兵到来,你们都得死!”他强自嘴硬,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威风。
“还是看看城门外的情景吧!你早就离心离德了。”郭诵将手向城外一指:“就算你靠着鲜卑骑兵得逞一时,鲜卑人凶暴难驯,你也是骑虎难下。”
此时西门大开,门外有几十具车马,都是前来接应的蓟城士族。王浚见到如此多幽州士族也加入了叛逃的队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得人心,这才歪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听任自己被押解上一具车马。
行了几里,直到城西燕山下,队伍方才休息,在山泉边饮马。此时城中必然混乱,鲜卑人也弄不清情况,即使有少数来追,面对这支千余人的队伍,囿于山势,也不能造成威胁。
王浚双手双脚被反绑,只能弯腰用嘴嘬着泉水,好不狼狈。他见一旁高肃依旧缄默不言,忍不住骂道:
“哼!老高,你要杀要剐随便,为何要这般折辱我!若是我真这么不得民心,你此时杀了我,返回蓟城,还能领个幽州刺史当当,岂不美哉?”
高肃掏出了匕首,寒光闪闪。
王浚自知失言,身子赶紧向后缩去:“我错了,老高大德,还请饶了小弟。”
“我此番回来幽州,和八年前离开的时候,所预料的分毫不差”,他摩挲着匕首,走向王浚:“现在幽州的主宰,不是你王浚,而是段部,是慕容部,是鲜卑人。”
“鲜卑人?”
“你所能实际管辖者,不过蓟城一地,和数万疲惫之卒,尚且不知抚恤百姓,如何能长久。你以为控制了鲜卑人做你的先锋,从此就可高枕无忧。可是一旦鲜卑人反水呢?依我看,这幽州早晚是他们的。”
“那么除了鲜卑人还能依靠谁呢?依靠这群反复无常的叛徒不成?”王浚切齿道。
高肃不答,用手紧抓衣领,将王浚拖行数十丈,直到人群边缘,随后将他的手抓到面前,按到地上。
难道他生气了,打算活剐了我?看着架势,他是打算先剁手指?王浚曾经这样惩罚过偷窃的犯人,不禁也想到这样的刑罚。
只见高肃将匕首一斩,一道寒光闪过,王浚闭上眼睛。
待他睁开眼睛时,只觉腕部一凉,待他低头看时,被切断的绳索散乱一地——高肃斩断了捆绑他手部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