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岂文终于醒了来,连安城内的搜查始终没有消息,直到一封匿名的书信传到了定北侯府。
薛岂文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坚持带着人去了城外的缙云山,最终在缙云山的一处凉亭处,发现了昏迷的上官弗。身上的衣服浸了鲜血,面色苍白,薛岂文当即带她回了国公府。
“许姑娘,小女的伤势如何?”薛岂文将上官弗带回来的第一时间,许清凌就到了国公府。
面对上官晋洪的问题,许清凌似乎有些为难,虽然答应了上官弗不将她的病情告诉任何人,可是如今上官弗的身子只怕是再也瞒不过去了。
“可是弗儿有什么?”上官晋洪见她这样的反应关切地追问道。
“此事我本答应了洛弗,国公爷可要做好准备。”
许清凌在心中思量了许久,最终还是将一切告知了上官晋洪。
上官晋洪像是大受打击一般泄气似的向后退了两步,他难以想象过往的十八年,她都是如何度过来的,而她回来这么久,自己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洛弗正是因为不想国公爷担忧,才会一直瞒着您。这些日子以来,我为她开的方子都是治标不治本的调理之方,她的身子又与旁人有异,平常的药物似乎很难发挥药效,这其中原因就连我也摸不清。”
许清凌实话实说,也不好再瞒他们。
若是旁人说出这样的话,上官晋洪定会将他撵出府去,可是说出这话的却是许清凌,只能仍不放弃地对着许清凌恳切道:“许姑娘,你一定要救她,弗儿命苦,她才刚回到家,她不能就这样离开。”
小小的潇湘苑聚集了国公府所有有地位的人,惠安站立于一旁,在听闻上官弗已没有多少时日的时候,心中多少有些窃喜。只是上官晋洪已经知道自己不喜欢上官弗,这个时候若是再说些关切的话,便更显得虚情假意了,索性也不做这面子上的功夫了。
“你不是神医吗,怎么这么点小伤都治不了了?”原本一直不曾说话的上官忻若在听到许清凌说着上官弗时日无多的话后突然激动了起来。
许清凌面色惭愧,她自认为自己的医术天下无双,如今面对质疑的话,却无法反驳。
“忻若,不得无礼!”
许是怕上官忻若冲撞了许清凌,上官晋洪训斥道。
许清凌也不在意,“三小姐也是担心洛弗罢了,清凌明白。只是洛弗的积年之症,能撑到今日已然是幸事,还望国公爷心中早有准备。”
即使天资如她,她也依然找不出上官弗积病的根源,难不成真的是天命难违?想到这里,许清凌看着昏迷的上官弗,心中是止不住的愧意。
上官卿禾望向了上官忻若,见她的表情更是担心到了极点,她竟真的将上官弗视作了自己的姐姐?
“一切都劳烦许姑娘了。”上官晋洪说着感谢的话,心中却满是没有照顾好上官弗的愧疚。眼见她受着病痛的折磨,还在他面前装作没事人的样子,而自己却还逼着她出嫁,想到这里,上官晋洪的眼睛一下便酸涩了起来。
看着上官晋洪沉痛的神情,许清凌心下的某个地方一软,也觉得涩涩的,难受得紧。
上官弗可以醒过来的时候,也得知了定北侯府的变故,当即便向上官晋洪请求自己能前往定北侯府一趟。
上官晋洪本担心她的身子,但考虑到两府还有婚约在,薛太夫人去世,上官弗去吊唁也是应该的,最后也同意了。
到了定北侯府,那个原本应该挂着红绸的府邸在一日之间换了另一种截然相反的颜色,上官弗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日看到的薛岂文,他憔悴了很多,脸上生了胡乱的胡渣,看上官弗的眼神也没了往日的神采。
那日是薛太夫人出殡的日子,薛岂文作为定北侯府的主事人,掌控着当日所有的流程,直到薛太夫人入土为安。
薛岂文跪在薛夫人的坟前,上官弗也一直陪在一旁,二人却不曾说过一句话。
上官弗看着刚刚立好的墓碑,那日院中的相遇仿若就在眼前,她和蔼可亲的笑容第一次让她感受到了类似母亲的感觉,她还没准备好以家人的身份与她相处,如今却连准备的机会也没有了。
周围的人都散了去,只留下两人。
“我很好!”薛岂文终于开了口却是这样一句话,“我食言了,原来我并没有能力可以护你,甚至还,连累了你。”
薛岂文的语气尤为的平静,却让上官弗鼻头一酸,紧接着听到了他在心中准备了许久的话。
“我们退婚吧。”
沉默片刻后。
“好。”
上官弗应道,短短的两句话,了结了所有,她曾无数次想过结束他们之间的婚事,却从未想过会是这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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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病的时日,连安大变,挟持上官弗的匪人被捉拿归案,他们指出幕后主使源自李雪依身边的奶娘,联合借林家余孽的名头以报李昱断腿之恨。抽丝剥茧之下李淳轶往年贪赃枉法,卖官鬻爵和伤人害命的罪证也在同一时间被弹劾御史丞呈交给圣上。
苏闫勃然大怒,革除李淳轶的一切职位,与之相关的所有官吏皆被弹劾下马,李淳轶及其所有牵涉在内的核心官员被判处斩立决。
国舅府被抄家,李家男子流放,府中女眷变卖。在皇后的请求之下,苏闫念在李昱断了腿的份上才免了流放之刑,贬为庶民,也算保住了李家的一条血脉。
李家一倒,苏瑾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左膀右臂,原本相对平衡的局势又在一瞬间拉扯了起来,一场变幻在所难免。
与此同时,伤愈后的薛岂文向护国公府退婚,诺大的连安城像一根一通通到底的直管子,稍有风吹草动,便可以在一夜之间家喻户晓。
上官弗失踪数日,早就失身不贞,所以薛岂文才会请求退婚的流言也传遍了整个连安城。人言可畏,女子的贞洁对于他们来说便是可以赌上性命的东西,一时之间,上官弗失踪的那些日子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原本定北侯府与护国公府的良缘佳话在一夜之间成了一场笑话。
李淳轶的倒下是端王一派没有想到的,原本以为只是李雪依与上官弗的恩怨,却牵连到了整个国舅府,呈上去的证据像是被准备了多时,只是恰好等到了如今的时机,然后一举成功。
端王府,苏瑾坐在上面许久没有出声,任由堂下的一干谋士争论不休。
“此事一定是冲着王爷来的,那些证据一应俱全,绝不是一日之功。”
“最近朝中变幻莫测,莫说是宸王,自从上次盛元会后,就连郑家也蠢蠢欲动了起来,一时之间,还真难确认谁是幕后主使?”
“宫里有娘娘坐镇,只要容妃生下的不是皇子,也不足为据。”
“当务之急不是争论到底是谁在后面摆了我们一道,而是想办法填补因被国舅牵连的官职空缺,若是被宸王得了去,那我们才是真的失了先机了。”
“此言有理,此言有理!受国舅牵连者甚广,若是在此时大力推荐我们的人只怕是会引起皇上的怀疑?”
“科考在即,今年的监考一职,断不能失,只有从今年的新科之中选拔新人,才不至于过于明显。”堂下的众人一言一语的说着。
“只是我们之中,谁能胜任此位呢?”此言一出,众人皆表现出了为难却又带着几分期待的神情,面面相觑。
“丞相的门人遍及朝野,不知丞相有何人选?”其中一人将目光投向了许久没有讲话的丞相秦昇,众人才停止讨论,等待着秦昇的举荐。
秦昇看了一眼堂上的苏瑾,面色凝重,思虑的重点也不在科举,“此次揭发国舅的证据一应俱全,所有旁支细干的关系都被罗列得清清楚楚,就差没有将我们都连累了进去,在此之前也没漏出半点风声。”
秦昇的语气低了些,面色又暗了几分。
“岳丈的意思是,父皇的督密院已经成了他人的势力。”苏瑾说出了秦昇话语间的意思,如果说准备证据的人是早有所谋,那负责接手举证的督密院也成了他人的推手。
“我只是突然产生了个更可怕的想法,一直以来修罗门都是我们想要借助的江湖力量,杀手、暗卫,金银财富,可是我们却忽略了修罗门还有无所不知的情报网。此次举发李淳轶的证据完备到让我不得不怀疑此中有修罗门的插手,甚至督密院里、朝堂里早就渗进了修罗门的探子。”
“修罗门既然要靠消息吃饭,有几个探子渗进了朝堂应该不足为奇!况且他们一向是拿钱办事的。”另一人接过话道,并不明白秦昇面色凝重的原因。
“修罗门可不是简单的江湖门派,我有线报回复说,修罗门在东泽就曾插手过朝堂的事。”
“即使如此,也不过一群江湖人士,丞相是否过虑了?”一人似乎并不将修罗门放在眼里,语气中也尽是傲慢。
“可是他们却是在算计本王,与本王作对。”苏瑾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手中的茶杯瞬间被捏碎在手里,划破了手掌。
“王爷!”众人惊呼,正巧门外响起了秦芊芊敲门的声音,一般他们在府内议事,她都会为他们准备茶水点心的,今日来得稍微晚了些。
见秦芊芊进来,众人停止了谈论,等待着秦芊芊带来的丫头们将茶水换一换,端上糕点。
刚进门,秦芊芊便看见了苏瑾流血的右手,当即抽出自己的手帕,为苏瑾包扎起来。
“环儿,快去房里把金疮药拿来!”
“不必了,小伤而已,带我们商议完后,王妃再为本王上药可好。”苏瑾方才的戾气顿时消散了干净,语气温和,对秦芊芊,他从来没有发过脾气。
两人相视一眼,秦芊芊为他包扎好后便知趣地带着人退了下去。
“王爷说得没错,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修罗门还怎么可能做起置身事外的买卖,一旦入了局便要走到最后,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决定了成为谁的人了。至于这个人……”说到这里,秦昇停了下来,还不能确定。
“那本王也将拭目以待!”苏瑾的语气冷静沉着了些,似在等待这场斗争之后出现的受益者,“岳丈还在担忧何事?”
“这一场事端,虽是让修罗门显了形,但我们却一直忽略了一个人,那个人这些年一直游离在我们的视线之外,也是从来不曾想过的一种可能。”
秦昇的语气已变得沉重了起来,“若不能早做防范,只会陷入被动。”
众人瞬间并领会了秦昇所说的那人是谁,一想起当年的事,堂内的气氛当即就凝重了些……
“呵,莫说是父皇不重视他,光是当年的事,这朝中便没人敢支持他。”
相比秦昇的慎重,苏瑾却不以为意,堂中的人也不敢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