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了半夜累了吧,交给我们了。”
过道里的两个狱卒拦住了拖着锦娘的二人。
被问到的两人当即打了两个哈欠,顺手将锦娘移交给了他们。
“是啊,沈大人最近莫不是受了什么人点化,开始积德了?对待这些犯人也心软了这么多。”
“可别说了,当心沈大人听到抽了你的骨头。”
一人疑惑,一人打趣道,另外两人附和着笑道。
“算了算了,人就交给你们了,我们哥俩歇了。”
“放心吧。”
接过人的两个狱卒将锦娘架回了原本的牢房,听到声音,黑暗中的黑袍人转过了身,揭开了掩面的帽子。
“郡主,人在这儿了,只是刚受了刑,一时半会还醒不了。”其中一人回道。
“我的时间不多,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赶紧醒过来。”惠安冷漠问道。
另一人想了想回道,“郡主稍后。”
片刻之后,那人去而复返,拿回一根粗针在锦娘手上的穴位扎了一针,锦娘吃痛地转醒了过来。
惠安挥了挥手,两个狱卒识趣地退了下去。
“郡主……”转醒过来的锦娘看清了来人后,惊喜地爬上前拉住惠安的裙角,那也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奴婢,奴婢什么都没说,请郡主放心。”
惠安顺着蹲了下来,想要触摸锦娘身上的伤口,最后还是不忍地收回了手。
“我知道,我知道……”
“郡主,您怎么能到这样的地方来?”反应过来的锦娘立刻松开了手,担心自己的血染在惠安的身上。
惠安瞧见她的反应,心疼地皱了皱眉,拉起她的手,拿出身上的手帕替她轻轻地擦拭着。
“你从小就陪着我,是我最信任的人,如今也该我亲自走这一遭,你怎么样?”
“奴婢没事,那沈之文想必是顾念郡主的身份,也不敢对奴婢用重刑。”锦娘心中感动万分,并不担心入狱后的处境,自信地觉得自己一定会出去。
惠安的鼻头一酸,喉咙也像是被堵住了一般欲言又止,“可是如果……他对你用重刑呢?”
惠安还是不确信地问出了口,原本还在庆幸着的锦娘瞬间变了脸色,她照顾了惠安这么多年,惠安的每一个念头她都能精准地捕捉到。
“奴婢……也绝对不会出卖郡主。”
锦娘坚定地迎着惠安,极力想要证明自己对她的忠心。
惠安垂了眼,牵过锦娘的手擦拭着,嘴角扯过委屈的弧度,神情也变得顾影自怜起来。
“锦娘,你陪了我半辈子了,知道我这一生是怎么过来的,身为郡主夫人,我活在沈叶娴的阴影之下,活在讨好老太太的卑微里……”惠安不甘地述说这自认为悲惨的一生,被她擦拭的一双手瞬间抽了出去。
看着面前的主人,锦娘的心中隐然生出一股寒意。
“我明明都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可是为什么我夫君还会一直想着她?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会有一个野种来分得我女儿的一切?就连我好吃好喝供着的那个老不死的,居然还想着给我的夫君纳妾,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活得怎么憋屈?锦娘,你告诉我为什么?”
惠安的情绪愈加的激动,骤然抓着锦娘受过刑的肩膀,全然不顾她的疼痛,“锦娘,你说过你会帮我的对吗?”
“郡主?”
“卿禾和忻若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也不想她们失去母亲是吗?”
锦娘失神地跌坐在地上,没有拒绝的余地,她知道她的主子已经放弃了她,她这次来也不是救她。
“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惠安愣愣地松了手,似乎是没想到锦娘会答应得这么干脆,但是在断尾逃生的疼痛之后,还有一种庆幸,她从腰间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丸,“你留下证词之后,服下它,不会有任何痛苦,你的家人,我会照顾他们的余生。”
锦娘凝视着眼前这个自己伺候了大半生的主人,这句照顾,她已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威胁,但惠安眼眶里流转的愧意还是成了她最终决定赴死的理由。
颤抖的手既确定又恐惧地接下了那颗黑色的药丸,双眼瞬间铺满了泪水,说不清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是被放弃的悲哀。
锦娘强撑着爬起来,跪在惠安的面前,“奴婢,拜别郡主。”
惠安的泪水落出了眼眶,狱卒也出现在了门外,“郡主,天快亮了。”
锦娘的身子叩在地上,并没有起身。
惠安站了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往门外走去。
一旁的狱卒却迅速走向地上的锦娘,一把夺过她藏在手里的药丸。
惠安震惊不已,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沈之文和元清然便从过道里走了出来。
“如今有元少卿见证,郡主日后若再说不知情,本官也能有个人证了。”
“沈之文,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算计我!”
反应过来的惠安,怒不可遏,就连锦娘也没想到会是如此。
沈之文嘴角扯过一道并不明显的弧线,转而高声宣布,“惠安郡主私入明狱,意图毒杀人证,干扰司法,如今人证物证俱全,特请郡主暂留,等待公堂候审。”
“你敢,我是先帝亲封的郡主,你敢囚我?”
“郡主放心,明狱自然不敢囚禁,但沈某会为郡主另外安排住所。”沈之文侧身让出一条路来,示意惠安服从她的安排,毫无忌讳。
“郡主,这边请。”沈之文身边的狱首朝着惠安做出请的手势。
惠安愤怒地甩动了衣袖,镇定了神色故意从沈之文面前走过,停下来威胁道,“沈之文,你最好能将本郡主定罪,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
沈之文再次侧了身子,替惠安让路,直到惠安在狱首的带领下离开,方才抬起头注视着她的背影。
“这就是沈大人的安排?”元清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问道,“沈大人如何得知惠安郡主今夜会前来看望锦娘?”
“本官并不知,但是要让锦娘甘心赴死,只能她亲自来,不是今夜,那就等到明夜。”
元清然转过头打量起面前的人,提醒道,“我知沈大人行事自有章法,可如此做,无异于得罪太后,大人就没有后顾之忧?”
沈之文轻笑一声,正眼看向面前的女子,“这个世上之事无非规矩二字,强者制定规矩,弱者利用规矩,微不足道的人只能用性命换取规矩。元少卿初入官场,便能暂列少卿是因为规矩,我请元少卿做个人证,则是利用规矩。”
“呵呵……”元清然对沈之文的直白感到诧异,豁然一笑,“沈大人好计谋,没想到最终是我得罪了太后。”
“好说,好说!”
面对元清然的自嘲,沈之文一副颇为受用的模样。
“但我想知道,在这明狱之中,沈大人的规矩又是什么?”
沈之文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看向黑暗的过道,只有微微闪烁的烛火之光,沉了眼色,“明狱的规矩,不见日月,只见人心。”
元清然不自觉多看了他一眼。
沈之文看向缝隙之中投来的微光,漫不经意地提醒道。
“天亮了,元少卿。”
沈之文丢下一句话后离去,留下元清然独自站在原地,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