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江州农庄的一处小院里,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紫衣公子,走进了院里。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你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与上官晋洪所孕育的孩子有悖天道,即使能顺利出生,也注定会夭折。”
已然显怀的沈叶娴诧异地看着走进来的人,没想到南苏的大司命会出现在此处,抚摸着凸起的肚子,眼神慈爱而又坚决。
“不,这是你们这里的天道,我不信,我也绝对不会放弃我的孩子。”
宋曲生正眼看她,似是在等待着她说出这句话,若有所思般引导着,“或许,我能救下这个孩子。”
沈叶娴惊喜地上前了两步,有些不敢相信,“你真的有法子能救我的孩子?”
宋曲生颇为自信,“当然,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只要能救我的孩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沈叶娴虽还未听到具体的法子,但态度已然十分坚决,经历过穿越之事的沈叶娴早已重塑了关于世界的认知,面前的大司命已是她最后的希望。
宋曲生瞧着她的神情,有些犹疑,反问道,“你还没有听到我的法子,便这么快答应了?”
“曾经的我也许不信这样的力量,可是经此一遭,我比任何人都能明白人类在宇宙之中的平凡,那些我们不能想象的力量,远比我们所认知所接触到的更为强大。”
宋曲生听着他的回答,颇为认同地轻笑着,转过身去,凝视着远方的天色,似在想着什么,片刻后,最终缓缓道出他的法子,“要救你的孩子,需要用另一个孩子命格来交换。六个月后的八月十六,南苏的大地之上会降生一个具有强硬命格的孩子,只要偷取她的命格,你的孩子便可以逃脱天道纠正,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长大。”
“偷取命格?”沈叶娴不敢相信她听见的话。
“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具有自己独有的命格,他们因为命运而来,最终也会因宿命而去。那个孩子携带着使命而来,在完成注定的使命之前,具有旁人无法干预的力量;你的孩子因为一场意外而生,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天道纠正之下,死亡是她的宿命。她们一个注定往生,一个注定往死,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硬的命格,也只有交换她们的命格,才是真正完美的瞒天过海。”
宋曲生的法子宛若天方夜谭,令人震惊不已,又出奇地让人相信,沈叶娴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是喜是悲,唯有身为母亲的天性迫使着她混乱地问道,“那,那个孩子会怎么样。”
“会死。”宋曲生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两个字来,沈叶娴却心惊地一怔,一时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的反应尽在宋曲生的意料之中,继而又紧接着说道,“也可能,不会马上死去,她会不断生病,以病体之躯,残喘,直到真正的死亡。”
沈叶娴站在原地,有些失神,手却不自觉地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心中极端摇摆。
“你不必马上回答我,那孩子的命格太硬,我无法算出她会降生在何处,但是……”宋曲生突然停下,眼神俯视着沈叶娴的腹部,自信道,“当这个孩子能顺利出生且真正拥有自己命格的时候,就是我找到她的时候。”
沈叶娴怔怔地愣在原地,心中的良知让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然后话还未说出口,宋曲生的下一句话又让她陷入了摇摆的境地。
“沈叶娴,我的话已经说完,你的孩子,是生是死,都由你来决定。”
宋曲生幽幽地笑着,注视着沈叶娴脸上一览无余的表情,一步步后退着,最终转身而去。
沈叶娴抚摸着凸起的腹部,张了张嘴,没说完的话最终也被淹没在无言的沉默之中。
七个月后,沈叶娴生产之际,宋曲生带来了襁褓中的另一个孩子……
七旋山上,司命宫内,水神殿外,一棵古老的银杏树下,萧离尘愤然拎起了宋曲生的领口,“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宋曲生轻易地就被拎动了起来,他手上的棋笥掉落,里面的棋子散落满地,又一次乱作一团。
突然吹来的一阵微风,带动着他银白色的长发飘动着,凌乱,沧桑。
“……”宋曲生终于不再说话,耷拉着的眼皮甚至有点期待萧离尘接下来会做什么,但在对峙片刻之后,萧离尘却愤然地松开了手,让他瞬间跌坐了回去……
萧离尘站了起来,余怒未消地摇着头,似是不愿随了他的愿一般,竟有些感同身受地心疼道,“像你们这种随意摆弄他人人生的人,她一定厌恶极了。”
直到此刻,他终于明白了阿弗无意求生的真正的原因,这个世界当真是恶心至极。
萧离尘留下一句话转身而去,空荡荡的院子里,因为不断的风不停地飘落着金黄色的银杏叶,满目狼藉……
宸王府内,许清凌替苏辰重新包扎了伤口,楚铭站立一旁提醒着。
“我知道王爷行事有自己的考量,但是放血相救上官弗一事,是伤身之举。”
苏辰与许清凌同时抬了眼,这话明显是说给她听的,想要她劝说苏辰。
一向以苏辰身子为先的许清凌,以往一定会及时劝阻苏辰的伤身之举,但是今天却反常地闭口不问,只是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药箱。
苏辰凌冽的眼神扫过楚铭,正要怪罪,许清凌却转过身开口道。
“王爷。”许清凌抬眸看他,盈盈流转着不舍的告别之意,“今日,我便要回护国公府了。”
苏辰闻言敛了神色,意料之中地起身,回应道,“护国公那边也差人来过几次,如今事情已明,你确实也该回家了。”
“王爷就没什么话要与清凌说的?”
许清凌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直视着面前的人,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里,哪怕只有一句是自己想要听到的。
早已知晓许清凌心意的苏辰感知到了她此刻的情绪,也第一次正视了这种情感,面向她,“这些年,多谢姑娘照料,如今我的‘天命’之毒已解,再无病痛之扰,日后若有需要本王的地方,本王一定义不容辞。”
许清凌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苏辰的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真挚,却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绝情,他们这一别竟像永别,他明明知道她想听的,绝对不仅仅是感激之言而已,情急之下,竟顾不得体面地紧接着说道。
“王爷,你知道我……”
“我知道……本王,一直都知道……”她的话没来及说出口,他便断绝了所有的可能,“本王会永远记得清凌姑娘的情义。”
苏辰对上她的目光,真诚而又决然,似乎什么都没说,又好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清凌明白了。”
许清凌垂了眼,失落地转过身去,连药箱都没有带走。
楚铭的目光注视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苏辰,知道她多年的心思终于在今天得到了答案。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在见到苏辰包扎的右手握紧之后,终究什么也没说地退了出去。
徒留在原地的苏辰注视着院外的光景,空落落的,只有几道日光从窗外投进屋内。
顺着日光的方向,苏辰看向了床榻之上,依稀想起当日上官弗闯进来,强行喂药的场景。
“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我,有多想活下去!”
上官弗的声音回绕在耳边,轻轻的,虚弱得触不可及。
苏辰走向了床边坐下,掀开衣袖,任由射进来的阳光照在伤口上,喃喃道,“我没想骗你的,你现在对我,一定厌恶极了吧。”